编者按:这是邓聿文为美国之音撰写的评论文章。这篇特约评论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李强接手中国总理半年了。然而,中国经济非但没有好转,反在继续恶化。这估计出乎他的预料。对他来讲,如何在年终交出一份合格的成绩单,是一大考验。
疫情三年对中国造成的伤害,不只在于社会面,人们行动的受限和对未来前景的覆灭;也在于或者更在于经济面。经济的萧条会导致一系列严峻后果,乃至动摇中共统治。党或许并不在乎人民对它的评价和所谓的人心向背,但是,经济一旦出了严重问题,不但会直接减少人们的收入,而且会造成国库的空虚,党国这架庞大机器的运转,单单它几千万甚至上亿规模的干部和行政管理队伍,就需要庞大经费的支出,这还不论它那些宏大目标都需要钱作支撑。在经济出现停滞的状态下,要维持这样一支干部队伍和目标的实现,只能是搜刮民脂民膏,竭泽而渔,可如此一来,又担心引发民变。正是在此意义上,党把经济的不断增长,看作维系其统治的合法性。
经济未见开门红,李强能力受质疑
不过,眼下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让党国的国库空虚,民众走投无路揭竿而起的事情暂时不会出现,毕竟有过去30多年高增长打下的底子,存量还在。然而,这并不表明习近平和李强就可以轻松片刻:一是因为经济好转的迹象尚未有明显表现;二是对习李这师徒俩,他们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倘若年底不能实现年初定下的5%的增长目标,这届政府的“开门红”就没有做好,大众就有理由质疑,习二十大组建一个亲信权力班子特别是挑选李强这个因上海封城而被上海市民诟病的争议性人物做总理,理由何在,两人如何向国人交代。
中国人讲究“开门红”,讨头彩,开局不好,会落下一个心理阴影,如果经济未达预期目标,人们就会把李强看作是个无能的总理,把这届政府看作是个无能的政府,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做。这对习近平特别是李强会构成很大压力,因为习还可以把责任推给李强,但是李不能把责任推给他的副手。习之所以挑选李做总理,原本以为师徒同心,可以放心使用,把经济搞上去,然而,半年过去,现在再回头看,显而易见,外界和党国内部,包括李强自己,对清零废除后中国经济的韧性一度有些乐观,低估了疫情对经济的重创程度,认为三年疫情压抑了人们的需求,疫情放开后,消费和投资会有一个报复性的反弹。
头两月中国经济确实出现了这种趋势,可紧接着,重陷萧条,市场的信心依然低迷。这就说明,此轮中国经济的问题,不单纯是由疫情造成的,它实际是周期性危机、结构性危机和系统性危机的共振结果。
中国经济萧条,三种问题的结合
周期性指的是市场经济本身具有的某种危机的规律性,过去中国批判资本主义国家经常出现周期性经济危机,一定程度上是对的,市场经济确实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一场或大或小的危机,以缓解总需求和总供给的矛盾。但中国长达30多年的高增长没有遇到像样的危机,不是因为中国经济特别健康,而是它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市场经济,政府对经济的高度干预会拖延危机的发生,但不可能消灭危机本身,所以,三年疫情终于导致经济出现周期性危机。
结构性指的是在所谓升级换挡过程中出现的危机。中国经济要摆脱过去在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低端水平,向中高级阶段转换,并克服在此过程中出现的实体经济空虚化以及金融泡沫化,这个方向没错,错就错在习近平采取的经济政策和手段过于粗暴,不讲究经济规律,简单地用政治指令和工具达成目的,致使经济内在的各种比例关系失调,并伤及市场特别是民营企业的信心。
系统性包含两个层面,一是指经济的各个子系统出现了严重故障,尤其表现在房地产、金融和地方债务方面;二是经济和社会及政治的联动,经济影响到社会和政治,后两者也反馈到经济,出现一个联动反应,特别是习近平第二任期以来在政治上的一系列反自由和资本的极权做法,严重挫伤了国民对他的信任,疫情三年对国民的控制更是走向一个极端,再加上外部地缘政治环境的不友好,终导致系统性危机的出现。
可以说,中国经济此轮危机,是这三者的共振,并在疫情三年达到顶点,然而,疫情解除后并没有让情况得以缓解,反而在社会回归正常状态后全面爆发出来。个中原因就在于,疫情不是这轮危机的起源,它只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即便没有疫情,这种状况也不可能持久,危机还是会出现。此亦党国在上半年出台那么多经济扶持措施,进行信心喊话,却收效不大的根源。因为危机的根源特别具有政治性,根本上是对习近平和中共政权的信任危机,在这种信任危机面前,如果不在政治上下手,单纯就经济救经济,哪怕力度很大,也难以起到应有效果。
激活民众信心,李强该怎么做
李强通过这半年的“当家”,应该体验到了这点,但是他不能对习近平点破,所以外界看到,他不断对外资对民企信心喊话,出台了在政治上把民企提到更高程度的“新31条”和鼓励外商投资的“24条”文件,几乎将习近平过去的经济政策悉数修正或放弃。然而,这或许是习能够容忍的最大限度,再进一步就触碰到政治红线,因此,李强必须找到一种恰当的方式,在不引起习疑虑的情况下,说服他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放松政治控制,做出某些让民间和社会产生良好联想的政治宣示,以重建市场信心。
习会不会这样做,外界不知道。一个可以观察的点是在今年十月或十一月召开的中共二十届三中全会,是否会出台一个深化改革开放的文件。十八届三中全会曾经出台了一个这样的全面深化改革的文件,提出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目标,一扫之前社会对习会走回头路的担忧,尽管习后来并没有按照这个文件确立的改革路径去做。今天的情形当然和8年前大不同,人们对习几乎完全丧失信心,可对李强来说,或许他会认为,今秋召开的三中全会如能再次就深化改革作出部署,认真回应社会和市场的关切,人们对党国的信心也许会再次激活。
比如,三中全会的文件如能将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改为私有经济和私有企业,重新定义民营经济的私有性质,并载入宪法和法律,让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这两个词成为历史;同时明确宣布对历年企业家的案件进行审查和甄别,该减刑的减刑,该平反的平反,该赔偿的赔偿,市场信心焉有不恢复之理?
中国的经济问题从来不只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必须经济问题政治解决,否则,从当下的状况来看,神仙也救不了中国经济。但对李强,这是一个比经济困境更大的难题。然而,如果他不去说服习近平这样做,不仅他本人将成为一个平庸的总理,而且也基本可以确定,中国社会会进一步失去活力,很可能会北朝鲜化,经济则是半死不活,至少出现失落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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