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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0:03 2024年11月27日 星期三

黄浦江封:“两会”无新闻:北京正在自我放弃


资料照:安保人员走过北京人大会堂前。
资料照:安保人员走过北京人大会堂前。

编者按:这是江枫为美国之音撰写的有关2024年中国两会的评论文章。这篇特约评论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2024的中国“两会”,一个原本注定没有悬念的会议,却在3月4日周一上午就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按惯例会后将进行的总理与媒体的见面会被取消,而且可能永久性取消。

也就是说,从中国1980年代改革开放、每年“两会”所标志的中国政治生活“正常化”以来、从1988年时任李鹏总理开始、在1990年代日益活跃的总理记者会这样一个传统,到今年被废止了,北京的政治生活正在自我放弃。

镀金时代

中国“两会”的总理记者会安排,作为一个持续三十余年的政治惯例,始于1988年,那一年迎来了中国1980年代改革开放的小高潮,一方面尝试“价格闯关”、破除“双轨制”,另一方面受苏联戈尔巴乔夫“新思维”改革的影响。“两会”结束时安排总理与国内外媒体的见面便是这样一个背景下的产物。

当然,如此微小的“公开性”改革举措并不能满足知识分子领导的青年一代的政治期望,也不能帮助改革派领袖赵紫阳克服党内保守势力的杯葛,最终导致1989年爆发大规模的学生民主抗议运动,这或许是总理记者会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公开性形式所不能承受之重吧。

不过,在1990年代乃至21世纪的前十年,特别是从1993年开始,“两会”的总理记者会就成为两会惯例,作为每年“两会”中最具新闻性和互动性的议程,也因此成为中国改开时代政治生活的重要一幕。

在江、胡主政的二十年里,从李鹏到朱镕基再到温家宝的几位总理,先后利用这一平台做了非正式但是面向公众的施政讲话,既展现了这些中共二号人物对经济和总体局势的领导能力,又体现了中共的集体领导制度和人民代表大会民主的渐进发展,对市场经济改革和开放、对争取国内人民的支持和国际社会的理解都发挥了历史性的促进作用。这是很难否认的一段镀金时代。

政治黑洞

然而,在习李共治的十年,“两会”记者会几乎成为李克强的十年总理任期里几乎唯一的公开舞台,尽管无力根本改变大局,例如“动态清零”政策的极端激进,很大程度上也牵制了中国政治的恶化,尤其在他参加的上一届人大第三次会议的总理记者会上主动提出中国存在六亿低收入人口,并一再表达了对坚持邓小平改革开放路线的信心。

无疑的,这些政治声明是公众和国际社会能够听到的、北京政界内部传达出来的对中共领导人十年路线的最严厉批评和否定。或许正因此注定了李克强卸任后的命运,也决定了这一带着1980年代“公开性”色彩的邓小平时代有限政治体制改革遗产的清零。

因为,尽管每年一度的总理记者会越来越被刻意安排、越来越徒具形式,提问者和问题都被事先关照,北京政界似乎越来越难以克服对国际媒体的恐惧,对记者会这种基本的公开政治交流形式越来越抗拒。这种抗拒和恐惧的心理主导了过去十年北京的政治和外交气氛的变化,包括2024年“两会”召开前后的莫名紧张,甚至比三年“动态清零”时期的“严防死守”的自我隔离还要变本加厉。北京政治正在进入一个黑洞,远比黑箱政治还要封闭,其间充满了暴力。

政治绝望

一方面,北京当局虽然改善了针对外国人的入境政策,也口头欢迎外资和旅游,但是继续视国际媒体如洪水猛兽,将2011年后对国际NGO的敌意集中在国际媒体和记者身上。不仅常驻中国的国际媒体日常采访陷入困境,如同战地记者一般的危险,例如上周在成都的荷兰记者在大街上被直接殴打。另一方面,中国的暴力机关正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程度禁止任何中国国民接受外国媒体采访、进行外交接触、甚至在海外社交媒体上发表一点儿不同声音,如同“动态清零”的常态化。非经官方安排的民间国际交流事实上已经冻结,这是中国的内部脱钩。

结果,中国的新闻与自由状况恶化到1992年以来的最低点,也是全球最低水平之列。在如同“封城”一般强力的封控措施下,中国人民特别是知识分子与国际媒体、国际社交媒体的联系被粗暴地切断、追查,举行“两会”的北京城陷入了了无新闻的死寂气氛。各地知识分子和北京市民仿佛置身“西线无战事”一般的无力和抑郁。连私营公司、国际资本也惊觉这个黑洞政治下的经济和政策陷入了混沌,他们已经很难从越来越有限的公开统计数据做出判断,政治风险骤然升高。

然而,这些措施固然保障“两会”期间绝无杂音、保证中国领导人的绝对权威,却也通过放弃总理记者会这样的小动作制造了今年两会的一个大新闻,远远超过人们预期的某些代表和委员的失踪丑闻。因为,对已经目睹中国过去四十年改革开放历程、经历了惊喜和怀疑之后的国际社会来说,在2024年春天即将到来的一个关键时刻发生如此重大变故,却又被明显随意的取消,让人看到了一个历史转折点的到来:一个深陷虚无主义的政权正在自我放弃,哪怕是最后一点儿的改革开放遗产,都已经弃如敝履。

因为,这种在中国近乎唯一一个公开政治舞台上拒绝与媒体见面的决定,不啻为中国高层已经放弃了说服国际社会、挽回信心。这是一种对经济困境和政策困境、和国际困境的绝望,一种政治绝望,不仅弥散在中国的社会精英群体中,也扩散到政治精英内部,发生在高层内部。

对前者来说,绝望感的来源是他们看不到未来可能出现中国纳瓦尔尼的希望;而对后者来说,是伴随着恐惧,特别是对真相的恐惧、对超出想象加速到来的经济解体和国际孤立的恐惧。如果再考虑到中国领导人在过去十一年里一次也没有接受过西方世界媒体的单独访问,或者“二十大”后面对“白纸革命”的爆发而隐避,就不难理解这种从上而下对人民、对真相、对西方、对国际媒体的恐惧是如何严重,一种集体自闭正在形成。

如此,才有倡导从“四个自信”到“东升西降”再到“唱响光明”的对冲宣传。如此,方能理解过去十一年来中国在几乎所有领域的闭关锁国化,也能理解政治精英们一方面普遍陷入“北京躺平”而无所作为,另一方面又必须有所行动,也就是以所谓中国特色现代化的名义“解放思想”,取消所有改革开放以来的进步和开放;他们或许意识到“前后三十年一致”的难以自洽,只能逐渐抹去后三十年,如同抹去“动态清零”的印痕一般。

只能说,面对空前压力,他们似乎终于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却计无所出。不难想象,接下来一周的“两会”或许再无其他新闻,“两会”本身就将在这种死寂中被自我放弃,遑论难产的“三中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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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枫

    上海政治学者。 由于中国国内的政治环境,作者使用的是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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