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国政府不公正和错误拘押的美国人家属越来越担心明年1月美国政府换届会影响他们亲人案件的解决。由美国国会参众两院跨党派议员组成的美国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CECC)的共同主席、共和党众议员克里斯·史密斯(Chris Smith)和民主党参议员杰夫·默克利(Jeff Merkley)最近联名致信美国总统乔·拜登(Joe Biden),要求利用他总统任期的剩余几个月致力于推动释放被中国政府被错误拘留的美国人。
政府换届会耽误案件进展
被错误关在中国监狱的美国华裔商人李凯(Kai Li)的儿子哈里森·李曾表示,由于拜登总统不寻求连任,因此无论11月的美国总统大选结果如何,新政府上台后都会丢失目前建立起来的良好惯性。他上个月在美国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召集的一场听证会上说:“无论谁赢得11月的总统选举,我们都将面临政府更迭。不幸的是,我们从经验中知道,这意味着数月甚至数年,这些案件绝对不会取得任何进展,因为需要重新建立、重新设计沟通渠道并仔细落实。”
被中国拘禁的美国公民小纳尔森·威尔士(Nelson Wells Jr.)的父亲老纳尔森·威尔士(Nelson Wells Sr)也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多次提到美国政府的人事变动会给跟进这些案件带来难度。“负责我儿子的案件的官员人都非常好”,他强调道,“但是他们轮换地很频繁,有时候换了新的官员,就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我儿子的情况,比如他的身体状况,他在监狱中的遭遇。”
老威尔士表示,自己的儿子并非被拘禁在专门关押外籍人员的监狱中,而且因为他儿子是监狱中唯一的黑人,又是美国人,所以经常因此受到其他在押人员的排挤,他的儿子曾有几次在监狱中被打,但因为案件官员的变动,导致他无法第一时间获知详细情况。
同样在9月份CECC听证会上做证的被关押美国公民道恩·米歇尔·亨特(Dawn Michelle Hunt)的哥哥蒂姆·亨特(Tim Hunt)告诉美国之音,他早在几年前就想前往中国探视妹妹,但因为行政手续上的复杂性和语言不通,直到今年7月才得以成行。他希望美国政府官员能够向他们这样的被关押美国公民的家属提供更多的帮助,让家属更多地了解被关押亲人的情况。
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在写给拜登总统的信件中表示:“我们要求美国领事官员更频繁地探视这些被不公正拘留的美国人、为他们的家人获取更长时间和更频繁的探视,并确保他们获得适当的法律代理和医疗服务。”
越来越多的此类案件获得关注
美国国务院有关人质事务的总统特使办公室将现被关押在中国监狱的德克萨斯州商人马克‧斯威丹(Mark Swidan)和纽约长岛的华裔商人李凯两人指定为“被不当拘押者”,但是CECC的这封信函是美国政府部门第一次用“错误监禁”(incarcerated wrongfully)来形容小纳尔森·威尔士和道恩·米歇尔·亨特的案件。弗利基金会(Foley Foundation)曾多次呼吁美国政府将更多被中国拘禁的美国公民加入到“错误拘禁”的名单上,以获得行政上的优先级。
小纳尔森·威尔士和道恩·米歇尔·亨特的案件因为其家人在听证会上有力的证词而获得了媒体的关注。CECC在信中表示:“两人都没有得到适当的辩护,没有受到了公正、透明的审判和适当的辩护,每个人在拘留期间都受到虐待,由于其他囚犯的种族而被视为非裔美国人。此外,两人都面临着危及生命的健康状况,而中国当局无法或不会妥善解决这些问题。我们认为,他们的案件均符合《莱文森法案》规定的标准,应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层官员讨论立即将他们移交给美国。”
相关法案的全名是《罗伯特·莱文森人质追回和劫持人质责任法》,罗伯特·莱文森(Robert Levinson)是美国缉毒局和联邦调查局前特工,被认为是史上被外国拘禁时间最长的美国人。该法案设立了各种实体和程序来解决海外美国公民的错误拘留问题,并确定总统有权对任何对海外非法或错误拘留美国公民负有责任的外国人或共谋的外国人实施签证和财产封锁制裁。
2023年夏天,美国之音记者首次和蒂姆·亨特联系时,他因为担心将案件公之于众会违背道恩的意愿,且过于高调反而不利于道恩在中国的处境而对实名接受采访有所顾忌。今年8月,美国之音记者对他进行电话采访时,他表示道恩的案件还未有媒体报道过。他告诉记者,随着他确定在听证会中做证,陆陆续续开始有媒体对他和父亲吉恩(Gene)进行采访,也开始有政府官员对道恩的情况表示关注。
在9月的听证会之后,蒂姆·亨特与道恩所在的伊利诺伊州的参议员塔米·达克沃斯进行了会面。“会面进行很顺利,在会面后,我觉得自己有被听到,也有被理解”,他告诉记者,“我们着重讨论了我妹妹的整体健康状况和她的免责协议。”
他从监狱收到的有限的医疗记录中能看到三年前的紧急输血显示道恩的卵巢和子宫患有肿瘤。肿瘤可能是癌性的,但道恩因为对中国监狱方的不信任而拒绝进一步检查。蒂姆·亨特还告诉记者,他的家族中携带有此类癌症(指遗传性乳癌、卵巢癌、前列腺癌等)的遗传性基因,他的父亲吉恩目前被确诊为前列腺癌并正在接受治疗。
道恩拒绝签署免除责任的文件,拒绝让监狱为她进行手术。去年,当她病情严重时,中国监狱曾联系道恩的父亲吉恩、哥哥蒂姆和弟弟克里斯,寻求他们的同意为道恩进行手术,但他们都尊重道恩的意愿,未授权手术。道恩得知此事后,希望更新她的免责协议,但遭到中国监狱方面的拒绝。
目前,蒂姆很担心中国监狱方会罔顾道恩的意愿而对她进行手术,因此他希望能够尽快解决与免责协议有关的问题,也希望能够让中国监狱方面将道恩最近的医疗与健康记录文件交给美国公民服务,并让道恩获得由可信的讲英文的医生提供的诊断和治疗。
“我和我的家人对她目前的医疗状况和整体状况都一无所知,”蒂姆告诉记者。目前,他正在争取与负责领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雷纳·比特(Rena Bitter)见面,希望她能够帮助改善道恩在监狱中的医疗状况。
曾与美籍妻子共同被关押在中国监狱中的记者、尽责调查专家、哈佛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的非常驻研究员、英国人韩飞龙(Peter Humphrey)积极帮助了多位被关押在中国的美国公民的家属,替他们介绍律师,为他们联系相关政府官员。他告诉记者,自己帮助的不少家属目前仍然不愿意发声。这些家属一方面担心自己发声会招来中国监狱方面的报复,一方面也担心家庭名誉受损,也有家属因为身体状况等客观原因并没有办法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在联络政府官员和接受采访上。他表示这些美国公民在中国接受庭审的过程和他们在中国监狱中的遭遇目前还不为大众所知,他认为这些保持沉默的人如果能公开发声,能够传达强有力的讯息,但要说服他们可能需要很多时间。
家属仍不敢抱有太多希望
尽管道恩·米歇尔·亨特的案子在他哥哥蒂姆·亨特接受媒体采访后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但蒂姆仍然不敢太过乐观。
蒂姆于10月9日在电邮采访中告诉记者:“我觉得这封信是一大进步,但这只是一封带有建议的信。我希望(政府)能采取额外的措施。在充满希望的同时,我也很谨慎。多年来,我和我的家人一直抱有希望,但最终却感到失望。不过,这次我感觉很积极!”
蒂姆告诉记者,在道恩的案子被宣判前,他们的父亲吉恩也一度觉得很乐观,因为道恩很明显是陷入了骗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托携带了装有毒品的手提包,并非有意贩毒。记者查看的律师事务所的邮件记录显示还有日本人和德国人成为了类似骗局的受害者。在中国法院的判决书中也反复提到道恩·米歇尔·亨特收到的获得上千万美金的大奖的邮件可疑之处。2017年,道恩的案件宣判时,吉恩去了中国。尽管法官也承认道恩很可能是一名不知情的受害者,但法官认为她面对骗局中的各种漏洞没有履行“足以防止有害后果的注意义务”。这一宣判让吉恩大受打击,在此后的数年里,吉恩和道恩的身体状况都每况愈下。
老纳尔森·威尔士也提到他儿子小纳尔森·威尔士的案件最近得到了大量的媒体报道。除去国会中国委员会的关注外,他所居住的路易斯安那州的参议员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和比尔·卡西迪(Bill Cassidy)也一直与他保持联系。但他几年来给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以及乔·拜登(Joe Biden)三任总统写的信都得不到回音。他很感激外界对自己儿子遭遇的关注和帮助,但希望的是把自己儿子带回家这件事能够在政府内部得到更高的优先级,并期待能得到拜登总统本人的关注。
马克·斯威丹因为已经被放入“错误拘禁”的名单,他的案件近年来一直被政府官员提及,但他的母亲凯瑟琳·斯威丹(Katherine Flint Swidan)同样向记者抱怨自己多次充满希望但现在仍然无法见到儿子。她表示,当她儿子被定性为“错误拘禁”时,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儿子了,美国驻中国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Nicholas Burns)在探访她儿子马克时说的话也一度让她和儿子都充满希望。但事到如今,这些未达成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凯瑟琳在采访中表示,领事馆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但仍然没有把马克的兄长列入到马克可以联系的联络人名单里。她于10月11日告诉记者:“他的兄长是第四期癌症的十年幸存者,他正在进行血液检查,希望马克能给他打电话。”她还表示,希望知道政府能够将最近被中国释放的美国牧师林大卫(David Lin)带回美国的协议条件是什么。
韩飞龙对美国之音表示,虽然林大卫牧师于9月回到了美国,但是接下来的事态进展仍然难以预料。“可能是又一个人被释放了,也可能是又一个人被逮捕了,”他说。
美国国务院表示对话仍在继续
美国之音就此议题询问了美国国务院。国务院发言人提供的背景信息中提到,美国政府在与中国高级官员接触期间,不断提出所有在中国被错误拘留的美国公民的案件。发言人说:“这些对话仍在继续,但仍然敏感,我们不会公开讨论我们的努力。”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马修·米勒(Matthew Miller)在简报会上表示:“当国务卿去年6月访问北京时,我们试图重启关系,以便我们不仅可以在世界面临的重大问题上合作,我们认为在这些问题上保持开放的沟通渠道很重要,但也有一些双边关切。我们所关心的双边问题之一是错误拘留美国公民。因此,我们很高兴看到林大卫获释;这是向前迈出的重要一步,我们将继续推动释放其他美国人。”
美国之音也向白宫询问了他们将会如何回应这封信中的内容,截至发稿,美国之音尚未获得白宫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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