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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20:36 2024年11月13日 星期三

VOA独家专访: 躲避战争兵役,逃亡芬兰的俄罗斯人


2022年9月,芬兰边境等待入境的俄罗斯难民车队 (网络照片)
2022年9月,芬兰边境等待入境的俄罗斯难民车队 (网络照片)

自从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以来,许多俄罗斯男子为了避免兵役而逃往邻国,其中芬兰便成了他们的首选之地。根据芬兰移民局公布的统计数据,过去一年中,来自俄罗斯的居住许可申请者人数急剧增加。在20万出逃的俄罗斯人当中,至少五分之一到了芬兰。其他接纳俄罗斯逃亡者的国家还有哈萨克斯坦、格鲁吉亚和蒙古。

逃离俄罗斯的IT工程师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蓝戴帽者)帮他的乌克兰朋友,在俄罗斯驻芬兰大使馆外抗议普京的战争 (亚历山大提供)
亚历山大(蓝戴帽者)帮他的乌克兰朋友,在俄罗斯驻芬兰大使馆外抗议普京的战争 (亚历山大提供)

亚历山大(Aleksandr Belous)是一位为躲避普京的战争兵役,而逃亡芬兰的俄罗斯男子。他今年50岁,虽然现行俄罗斯兵役法的征兵年龄上限为27岁(2024年1月后将提高为30岁)。但亚历山大说,逃离俄罗斯前,他不到50岁,众所周知,俄罗斯前线瓦格纳集团里有很多高龄士兵,五六十岁的士兵在视频里也能看得到。“俄军伤亡那么大,征兵令随时会修改,俄罗斯男人都有可能被赶上战场,无论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当局要我为他们提供技术服务,我不愿意,”他说。

他直呼普京政权为“黑手党集团”,满腹的怨恨表露无遗。“我能想到的是,俄罗斯的黑手党,他们正在为自己准备逃命的渠道。他们会输掉这场战争,迟早会输掉,”亚历山大告诉美国之音。在谈到普京将可能在10月访华时,亚历山大忿忿地说道:“普京现在已经被国际法庭正式列为罪犯,他是真正的罪犯。但中国不会遵守国际法庭的判决,中国是普京黑手党战败后唯一可以逃命的地方,就像当年阿根廷庇护战败的德国法西斯一样。中国肯定会为普京黑手党提供帮助,但这是中国很大的耻辱。”

拉赫蒂市难民营的居民楼 (美国之音/李北平)
拉赫蒂市难民营的居民楼 (美国之音/李北平)

亚历山大告诉记者,他曾是一位IT工程师,居住在圣彼得堡,有很好的工作和生活。但是战争使他感到忧虑,他愤恨战争,愤恨他口中的“俄罗斯黑手党 - 普京集团”。他担心将来会被强征到军队提供技术服务。他决定逃离俄罗斯。战争开始后的第二个月,他先是逃到土耳其,之后又辗转希腊、德国。但因为他所持的是芬兰签证,最终只能来芬兰申请庇护。

最初,他被安排在芬兰南部城市拉赫蒂(Lahti)附近一个难民营里暂居。但他很快认识了自己现在的女友,俩人一起搬到了另一个芬兰城市米凯利(Mikkeli)居住并工作,同时等待芬兰移民局的庇护审批。

亚历山大会讲英语,在俄罗斯难民中很少有。但当我打算采访其他俄罗斯人的时候,请他帮做俄语翻译,他却不愿意。他认为,逃来芬兰的俄罗斯人中,有些人是来自监狱的罪犯。

中国逃亡者赵云庭,和拉赫蒂难民营

认识亚历山大是因为一位中国朋友赵云庭。赵云庭今年23岁,来自上海,也是暂居拉赫蒂(Lahti)难民营的一位庇护申请者。赵逃离中国的原因是大陆的高压政治氛围让他很反感,没有说话的自由,让他觉得难以呼吸。疫情3年期间,他因为在微博上骂了几句疫情管控和共产党,之后就被国保带走,刑拘一个月。尽管上海有着很好的中国大都市生活,他还是决定润出去,换个自由的国家,呼吸真正的人间空气。2023年初他进入芬兰,提出庇护申请后,被送往这个大营地暂居和等待庇护审批。

中国逃亡者赵云庭 (美国之音/李北平)
中国逃亡者赵云庭 (美国之音/李北平)

赵云庭恰巧和亚历山大住在一起,俩人很快成了朋友。因为难民营里多人杂居同一套公寓,凌乱而噪杂,他俩便在拉赫蒂市内租了一间公寓,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亚历山大结识了女友搬离为止。

赵云庭告诉记者,来芬兰申请庇护的俄罗斯男子不少,很多都是因为逃避战争兵役的,仅拉赫蒂难民营他就认识好几位。经赵云庭介绍,记者在拉赫蒂难民营又遇到了另外三位俄罗斯男子,他们都是逃避战争兵役来到芬兰的。

位于拉赫蒂市纳斯道拉镇(Nastola)的这处难民营,其实就是大片居民楼中的一部分,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难民营地。它没有特定的标识,也没有围墙,和周围其他居民楼一模一样,内部的居室和设施也与周围居民区一样,没有任何差别。这一片难民安置点共约12栋楼,我和赵粗算了一下,可以安置上千人。

一走进这片难民安置点,就看见一群孩子在花园里玩耍,他们的叫喊声并不是芬兰语,也不是英语,一打听,是乌克兰难民。赵云庭说,营地里最多的就是乌克兰难民。根据芬兰移民局网站公布的数字,去年芬兰发放给乌克兰人的居留许可近5.5万人,超过芬兰人口的1%,而今年还在继续接收。而据芬兰内政部公布的报告,2022年,芬兰在临时保护的基础上向约45,000名乌克兰难民发放了居留许可。

乌克兰难民公寓门上的国旗标志 (美国之音/李北平)
乌克兰难民公寓门上的国旗标志 (美国之音/李北平)

在难民营的公寓楼里,有的住户门上贴着乌克兰黄蓝标志。赵云庭说,那就是乌克兰难民的住所。

俄罗斯逃亡者谢尔盖

我们在难民营一座公寓楼的三楼,遇到了俄罗斯男子谢尔盖(Maslov Sergei)。赵云庭曾和他同住过,二人相熟。谢尔盖看起来强壮而精明,待人友好诚恳,但他只会很简单的一点英语,我们通过谷歌翻译进行交谈。离开难民营后,谢尔盖通过 WhatsApp短信继续回答了记者的一些提问。

俄罗斯逃亡者谢尔盖 (谢尔盖提供)
俄罗斯逃亡者谢尔盖 (谢尔盖提供)

谢尔盖今年38岁,家在圣彼得堡,妻子是乌克兰人,他们有一个孩子。他说自己曾在2000年初服过兵役,在俄罗斯,所有人在一定年龄之前,都必须服兵役。俄军在乌克兰前线伤亡惨重,2022年9月21日普京发布军事动员令。“因为曾服过兵役,我知道我一定会收到军队的征兵传票”,谢尔盖说。

谢尔盖说,普京对一个主权国家发动侵略战争,这和他内心的意识形态与道德理念相矛盾。他不愿再次当兵去和乌克兰人作战,他决定带着家人逃离。

9月24日,谢尔盖带着家人开车匆匆离开俄罗斯。他们先是进入芬兰,再乘渡轮到爱沙尼亚首都塔林,之后一路越过波罗的海三国来到捷克共和国。他们有亲戚在捷克,所以希望在那里安顿下来。“我一离开俄罗斯,两份军队传票就送到了我在圣彼得堡的家里,”谢尔盖说。

但是捷克拒绝了他,因为依照都柏林公约,芬兰是他第一个进入的欧盟国家。2023年2月,他被遣送到芬兰,而妻子和孩子则留在捷克的亲戚家。

“我并不害怕,我正在努力改善我在芬兰的生活并尽快融入社会。现在我在努力学习芬兰语,晚上在邮局担任司机,我签订了临时工作合同。一旦我能在芬兰养活我的家人,我就会立即把他们带到这里。为此,我需要找到一份长期工作、一套公寓。当然,最重要的是获得庇护,取得合法定居权。”谢尔盖在短信回复中对记者说。

年轻的车臣逃亡者不朽

和谢尔盖住同一套公寓的还有另外一位逃离俄罗斯的男子,大约才20岁左右,他住在另一个房间。谢尔盖帮我们敲开他的房门,他正睡眼惺忪。他也不会讲英语,他打通一位女孩的电话,请她做翻译。通过翻译得知,他来自俄罗斯联邦车臣共和国,也是因为逃避俄军征兵令,来到芬兰寻求庇护。

通过电话翻译沟通很困难,他答应可以通过WhatsApp写他的故事给我。一天后,我收到了他的俄语短信,翻译大意如下:

“我的护照有效期是10年,由于过期了,我必须去换新护照。当我去换护照时,他们让我去征兵办公室登记。我去了,到了征兵处,告诉他们我来登记。一登记完,他们马上就开始说入伍的事,并定了日期,要送我去,一周之内必须到达。我要求推迟截止日期,他们就要我付钱。我给了他们一些钱,日期推迟了两个月。我立即利用了这个机会一走了之。”

我问他给了他们多少钱,他回复说大约相当于50欧元。

他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名,他的WhatsApp名是阿拉伯文,翻译过来竟然是“不朽”的意思。他说他不能再告诉我更多,因为担心远在车臣的家人的安全。

他最终选择不讲自己的故事

谢尔盖是个很爽快的人,他很快又带我们去见他的另一位好朋友,住在另一栋公寓楼的俄罗斯男子。这位男子会一点英语,但还是需要手机翻译才能沟通。他不愿告诉记者他的真实姓名,也说担心在俄罗斯的家人安全。他说自己27岁,是亚美尼亚籍的俄罗斯公民,所以也有义务服兵役。但是他并不想为普京的侵略战争打仗,牺牲,因此逃亡芬兰,寻求庇护。

手机翻译沟通比较费时,这位男子答应会把他的经历和故事写出来,通过WhatsApp发给我。但他一直也没有发来他的故事。我理解,他有很多的担心和恐惧。

谢尔盖告诉记者,这个营地还有一些类似他这样的逃避俄军兵役的俄罗斯男子,但是因为不熟悉,他没有办法带我去采访。

19岁的逃亡者Max

因为阿列克斯搬走了,赵云庭不打算一个人在市内继续住下去。他很快就会搬回难民营,房子都找好了,是他以前曾住过的另一套公寓。走进这套公寓,客厅里就住着两名男子。赵的房间也是两人合住的,有两张单床,比较凌乱。

“我在这个房间的室友也是俄罗斯人,逃避兵役的,很年轻,但现在不在这里,”赵指着壁柜里丢的一张护照复印纸说。打皱的复印纸上,清晰可见一位年轻男子的头像,以及他的俄文名字Maxim Andreevich。护照显示他出生于2004年,才19岁,护照期限是2019-2029年。

壁柜里还有一张纸条,是他写给赵云庭的留言。他叫Max,他说自己目前在市内消磨时光,但很快就会回来,并留了WhatsApp号码,请赵有事打他电话。那个号码开头是007, 显然是俄罗斯区号。但是赵说发过信息,他很久都不回复了。

因为联系不上,我没有能够采访年轻的Max。

俄罗斯逃亡潮

通过查看芬兰移民局官网公布的统计数字,多年来在芬兰申请国籍和居留许可的外来移民中,俄罗斯一直是人数第一的来源国。2015至2021年的7年间,俄罗斯申请者人数一直稳定在8,000—10,000人。但2022年突增至14720人。2021年,所有申请者中,男性比女性多10172人,2022年,男性比女性多13194,突增302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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