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非洲基础设施和矿产开发行业深耕二十年后,美国重返非洲战略姗姗来迟。分析认为, 美国与非洲伙伴国家增加接触时应该避免与中国“硬碰硬”,并将重点放在如何让非洲国家受益。
洛比托铁路走廊标志美国重返非洲战略告捷?
中国在非洲矿产开发深耕布局几十年后,开始遇到了美国领导的西方集团的竞争对手。
今年5月,美国方面在日本举行的七国集团(G7)峰会上宣布,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U.S.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oration,DFC)正在对非洲洛比托大西洋铁路走廊2.5亿美元的融资计划进行审查。去年,一个由瑞士和葡萄牙公司牵头的投资集团击败了中国公司,签订了铁路合同。美国希望洛比托走廊将提升安哥拉、刚果民主共和国(简称民主刚果、刚果(金))和赞比亚的投资吸引力,为矿产加工开辟一条通往中国以外的目的地的新途径。
洛比托走廊计划连接安哥拉和民主刚果,将这两个国家的内陆地区与位于大西洋沿岸的安哥拉洛比托港相连接,同时为包括赞比亚和民主刚果在内的非洲国家提供了通往出口市场的替代战略路线;这两个国家目前主要依赖公路将用于出口的关键金属矿物运输到南非的德班。
钴是这些关键矿物中的重要一种。由于电池产业在全球新能源升级中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钴矿的经济战略价值日益凸显。截至2020年,全球约70%的钴矿开发来自民主刚果。有统计说,中国实体在该国钴矿中的四分之三持有股份。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今年2月援引一名不具名的美国官员的话说:“我们不能允许中国成为关键矿物方面一家独大的欧佩克(OPEC)。”
分析:非洲开发建设的迟来者 美国重返首先要“到场”
洛比托走廊虽然是美国在非洲外交战略的一次成功,但也凸显了美国在非洲开发中作为迟来者的现实局面。
中国在非洲采矿业的足迹主要集中在五个国家:几内亚、赞比亚、南非(采矿业和交通物流重要枢纽)、津巴布韦(锂矿大国)以及民主刚果。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中国国企和其他有政府支持的公司在非洲投身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在矿产开发中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配权。
中国对新能源产业链影响深远。根据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7月的一份报告,中国提炼了世界68%的镍、40%的铜、59%的锂和73%的钴。
而在铁路运输方面,早在2006年,中国公司就开始着手参建连接洛比托港与安哥拉和民主刚果接壤城市卢奥的本格拉铁路。2019年10月,安哥拉交通部、本格拉铁路公司、承建方中国铁建二十局集团公司在洛比托举行了本格拉铁路项目的移交签约仪式。
分析人士说,美国需要重返非洲,参与关键矿物的产业链,首先要做的的是要“到场”(show up)。
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今年六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以几内亚为例,自201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向几内亚发放了200亿美元贷款,几内亚随后于2018年加入了 “一带一路”倡议。
美国和平研究所非洲事务研究员托马斯·希伊(Thomas P. Sheehy)说,中国在非洲大陆的许多采矿活动比美国提早了20年。他说,在民主刚果,中国控制着18个钴矿开采设施中的15个,却没有西方矿业公司在刚果运营。
希伊对美国之音说,与中国不同,美国参与非洲经济开发项目的主题将是私营公司。他说:“因此,在一些国家,西方的商业存在可能是不可行的……我们需要确定什么是绝对关键的矿产,并专注于这些矿产,也许这需要某种类型的补贴,但除此之外,市场必须发挥作用。”
追踪中国国际政策和海外行动的网络媒体“中南项目”(China Global South)总编辑欧瑞克(Eric Olander)最近在华盛顿一场讨论会上说,中国在民主刚果深耕多年,熟谙该国政治局面。
他说:“他们(中国)懂得如何在世界上最难做生意的地方玩这场游戏。当我们谈论,我们要与中国在民主刚果竞争时,我问你,我们有多少人在世界上最危险、最动荡、最不稳定的一个地方的采矿业工作过20年?”
不让非洲成为美中竞争“战场” 美国称让非洲受惠更多
美国在重新加强与非洲经济联系时的一个问题是,非洲国家不愿成为美中对抗的棋子。
白宫去年12月在华盛顿高调举行美非领导人峰会。《纽约时报》报道说,拜登总统不希望给出席峰会的近50名非洲领导人留下的印象是,美国重返非洲的驱动力是要与中国对抗。
美国和平研究所6月发表的一篇文章说,非洲自然资源的加快开发可能加剧经济不平等,增加腐败,并刺激非洲大陆的不稳定和冲突。文章说,美国及其合作伙伴可以与非洲国家合作,帮助确保这些资源带来的利益首先让非洲人受益。但美国首先必须克服中国已经在非洲大陆上开拓出的先行优势。
拜登在美非峰会上提出了“全力支持非洲,全力协同非洲”(all in on Africa, and all in with Africa)口号。与此同时,美国与非洲大陆接触的新重点也强调了关键矿产开发。白宫发布的非洲战略强调美国将帮助非洲国家“利用”其关键矿产资源促进经济发展,同时“帮助加强多样化、开放和可预测的供应链”。
与此同时,中国在非洲的矿产开发活动也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反弹。民主刚果总统齐塞克迪正在争取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重新谈判一项价值60亿美元的“以矿产换基建”的协议。有分析说,自2008年以来,民主刚果向中国出口了数十亿美元的矿产,但没有获得北京承诺的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回报。
劳工权益缺乏保障和环境破坏是中国在非洲矿产开发的另一个令人诟病的问题。有报道说,民主刚果的钴矿石手工采矿区雇佣了4万多名童工,中国公司是这些矿商背后的实际拥有者。
德国全球与区域问题研究所2017年的一次调查显示,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非中国采矿商的所在地区就业率更高,中国矿商对所在地区降低失业率的贡献相对较低。
威尔逊中心(Wilson Center)环境变化与安全项目总监劳伦·赫泽尔·里西(Lauren Herzer Risi)说,中国在非洲的活动在劳工权益、人权保障、自然环境和政府治理等方面带来了不良影响。
她对美国之音说,非洲矿场上出现的拖欠工资和对工人的身体虐待“在今天我们知道这是不可接受的”。
“从事这些活动的公司,无论是不是中国公司,都需要对此负责。”
另外,一些矿产资源丰富的非洲国家近年来的政局变化也出现了亲西方的端倪。自2017年以来,安哥拉、民主刚果和赞比亚新总统陆续上台以后,纷纷改善了与美国的关系,并开始重新审视本国与北京过于紧密的经济关系。
几个月前,美国政府向著名矿业会议非洲矿业投资大会(African Mining Indaba) 派出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美国代表团。美国政府也在通过“矿产安全伙伴关系”(Mineral Security Partnership)聚集盟友,旨在增加西方投资并支持关键的矿产供应链。
包括财政部长耶伦在内的拜登政府高级官员最近在访问非洲时都访问赞比亚,确保在铜矿开采和出口方面的不落人后。分析认为,赞比亚计划未来十年将铜矿产量扩大至三倍的目标需要300亿美元的资金支持。
“中南项目”总编欧瑞克说,许多非洲国家已经开始将经济建设目标升级,从基础建设转向绿色科技、物流和电信产业,这一时机其实对美国有利。
他说:“我们其实在这三个领域做得非常好。我们从来都不擅长修建大型铁路和公路。但我们的确(擅长)建造数据中心,我们擅长绿色科技,我们擅长物流。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竞争机会。”
他强调:“现在美国必须要加入。如果唯一的动机是与中国在非洲竞争,那美国会失败。如果动机是开始制定一个更全球化的战略并真正参与其中,这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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