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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8:33 2024年12月26日 星期四

记者手记:逃离西藏,流亡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2)


记者手记:逃离西藏,流亡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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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逃离西藏,流亡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2)

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官方对西藏的政策所有所松动。一天,慈诚多吉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那是他早年逃到尼泊尔的叔叔。

叔叔对小多吉说,在印度有个叫达兰萨拉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流亡在外的藏人。在达兰萨拉,有个叫西藏儿童村的地方,从西藏来的孩子在那里一起上学,一起生活,每个宿舍都有双层床,还有一位“妈妈”照料他们的生活。

小多吉的心中生出无限向往,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要知道,在他的村子里,孩子们不能随随便便在一起玩,因为按照大人们的说法,他们的“阶级”不一样。

慈诚多吉出生在“文化大革命”巅峰时期的西藏。那是一个偏远的半游牧村落,在这个13口之家里,他是排行中间的那个孩子。

大人们说,共产党给每个家庭都划分了阶级,他们这个相对富裕的家庭成了靶子。爷爷被抓走了,在监狱里遭受酷刑,后来听说他被关在日喀则,再后来又被带到拉萨。没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

小多吉记得,那时候家里生活很艰难,有时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为了多搞来一点糌粑,父亲时常要走很远的路到邻村去。

他帮父母放羊,干农活。他也去上学,但是当地没有正规的学校。他们只能露天而坐,反反复复读共产党的报纸和宣传书籍。老师们没有受过专业培训,那些支持共产党的人才能被选中当老师。

慈诚多吉对美国之音说:“我的叔叔知道,像我这样的孩子在西藏没有未来。中国的政策是摧毁西藏的民族特性、文化,摧毁藏人的根——藏语和佛教。他们尽一切努力,想要把我们变成汉人,”

“父亲鼓励我去印度。和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说。

慈诚多吉告别了家人,坐上事先安排好的卡车,目的地:尼泊尔。那是1981年的一天。那一年他12岁。

沿途中,陌生的山野,未卜的前途,让这个从没离开过家的男孩忐忑不安起来。

“很害怕,我觉得离开西藏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他说。

那时候,尼泊尔对待流亡藏人的做法还没有今天这样严苛,在慈诚多吉的印象中,这次逃亡之旅并没有遭遇太多阻力。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卡车进入加德满都。城市的灯光、川流不息的人群让小多吉忘却了恐惧。他兴奋地望着眼前的寺庙,闪烁的酥油灯。他还看到了一些穿藏袍的人。

他想起以前在西藏时,任何宗教活动都是违法的。有一次家里的长辈去世,他们找不到僧人来主持仪式,人们只能偷偷地祷告,还要把酥油灯藏在盒子里。要是被发现,一家人都要遭殃。

在加德满都呆了一段日子后,他和另外两个逃出西藏的孩子被送往印度达兰萨拉,来到这座半山上的校舍。慈诚多吉想,这就是叔叔口中的西藏儿童村,那个曾让他无限幻想的地方。

西藏儿童村(Tibetan Children’s villages),简称TCV,迄今已有近60年历史。1959年达赖喇嘛出走印度,数万藏人追随他的脚步流亡至此。当时,印度总理尼赫鲁承诺让这些西藏孩童进入印度学校,但是达赖喇嘛认为,为了保存西藏的语言、文化和价值观,他们应该在藏人的学校就读。

流亡第二年,藏人们建立了第一所自己的学校。现在儿童村遍布印度流亡社区,用藏文和英语提供从幼儿园到高中教育。这里不仅是孩子们的学校,也是他们的家。他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寄宿家庭,由专职的养母照顾日常生活。

慈诚多吉说,他是80年代第一批从西藏来到儿童村的孩子。初来乍到的他们受到所有人的关照。最让他难忘的是受到达赖喇嘛的特别接见。

“在西藏时,我们听过很多有关尊者达赖喇嘛的事,”他说,“我们不准公开谈论尊者达赖喇嘛,只能在家人和信任的朋友间偷偷地说。我记得有一次,一架飞机飞过我们的村子,村里人都开始祷告, 有的人还哭了。每个人都跪拜、鞠躬,大家以为是尊者达赖喇嘛飞来西藏看我们了。”

在此之前,小多吉不知道达赖喇嘛长什么样子,连照片也没见过。在他的想象中,达赖喇嘛应该像神明一样。坐下来聊天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达赖喇嘛长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但我还是很紧张,跪拜的时候应该摘下帽子,但我们戴着帽子就行了礼,” 他说。

慈诚多吉在儿童村念了十年书。他记得,这十年中,北京不断施压要一些藏人学生返回西藏。

“我的同学中有一些人被迫回到西藏。他们的父母在一些公职单位工作,如果他们不回去,父母就会失去工作。这种压力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告诉美国之音。

从儿童村毕业后,慈诚多吉考取了印度一所大学,获得经济学学位。1994年,他偷偷跑回西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家人。除了离开时尚未出生的小妹妹外,全家人都哭成了泪人。

父母希望他能回儿童村做一名老师,为更多的西藏儿童服务,也为实现达赖喇嘛的心愿。慈诚多吉这样做了。今天他是这所有着1400名学童的儿童村村长。

“如果我还在西藏,我不可能为他人服务。为他人服务对每个人的人生都很重要。”他说,“我能做些贡献,让其他人,特别是这里的孩子们生活得更好。这里有很多孤儿、贫困家庭的孩子、像我一样从西藏来的孩子,儿童村就是他们的一切。”

在世界各地很多流亡藏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温暖的角落属于儿童村。儿童村让他们明白身为藏人的意义。日后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儿童村结下的友谊也都始终伴随着他们。

在西藏儿童村,我们遇到19岁的巴登扎西,2010年从甘孜逃到印度的他对记者说,直到来到这里,他才了解西藏的历史,懂得藏人为何流亡。他最喜欢的科目是藏文和政治科学。他希望今后能成为一名活动分子,为西藏境内受压迫的同胞发声。

2008年青藏高原爆发大规模反政府骚乱以来,中国政府加强了边境管控,像巴登扎西这样能来印度念书的孩子人数大幅减少。据媒体报道,去年在儿童村的开学典礼上,没有一名新生来自西藏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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