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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8:55 2024年11月13日 星期三

特拉维夫的加沙战争手记:强奸者与自由战士


一名女抗议者在特拉维夫艺术馆外,参加“带他们回家”声援人质家人活动。(美国之音/唐丹鸿)
一名女抗议者在特拉维夫艺术馆外,参加“带他们回家”声援人质家人活动。(美国之音/唐丹鸿)

编者按:这是唐丹鸿为美国之音撰写的加沙战争手记。文章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1.强奸者

那是一个迷幻的美夜。年轻人身体充满了活力与欢乐。仿佛在通往极乐的旅程,空气中充满了爱,也许爱就是空气。音乐牵动肉身中璀璨的神经。他们跳啊跳啊。有的人喝了酒,有的人吸了大麻,有的人吞了摇头丸,这些物质让人们从身心内外升起爱、给予、接纳和被爱。你如此热爱生活,爱很多很多人,也感觉他人同样爱你。犹如被某种神性洗涤,你变得纯粹空灵,世间纷争功利都失去了意义。单纯自由的灵魂沉浸在神的爱顾中。在神的怀抱中你跳啊跳啊……爱,不知疲倦地跳。

火箭弹飞来了,滑翔伞像一只怪鸟扎进了人群,一辆辆皮卡车飞驰而至,从上面下来了全副武装的哈马斯。有人先以为在拍电影。如果这时候哈马斯收起枪,朝跳舞的人们走过去,这些犹太人会拉他们一起跳,称兄道弟分享啤酒或大麻。大家都爱着彼此,才不管你是阿拉伯人还是犹太人呢!哈马斯朝身心中依然弥漫着神秘之爱的人们扫射。那些舞了一夜的人,身体混合着爱和惊恐,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血和尸体里有这两种精华:爱与巨大的惊恐……

哈马斯在亲手射杀的犹太人尸体堆里,发现了一个活的犹太女人。此时此刻哈马斯是胜利者。一次局部任务的短暂的胜利,仍无法帮他摆脱失败者的感觉。尚未真正击败犹太人。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是犹太男人的女人。圣战士用暴力和恐惧征服了她,像一个征服者把旗杆插上被征服者的堡垒。强奸仇敌的女人,胜利者或失败者有一种胜利的美妙。

那个女人也许失忆了几分钟。然后她发现,朋友们都走了,或者说都死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圣战士正在强奸她。男男女女朋友们的尸体陪伴着她,见证了这强奸。

战争往往是关于强奸的:通过暴力征服并强行占有。或者说战争和强奸都是关于男人权力的。失败者感觉自己被胜利者操了,有时候确实如此。失败者就去强奸胜利者的女人。哈马斯极端父权、极端仇女。哈马斯极度蔑视生命,为父性统治的权威可以牺牲孩子。对生育生命的女性,哈马斯享受亵渎的快意:圣战士的乐园有72个处女。

所有的人生价值都在天堂。此生成为烈士,就能抵达天堂。烈士不留恋尘世。圣战士不爱任何女人,或者说他们不爱任何人。否则哈马斯怎会躲在女人和孩子后面?怎会教唆孩子去仇恨,去做烈士,许诺他们天堂的处女?那是一个用处女供奉父权的淫秽场面,也是以妇女孩子献祭父权的不堪,却会得到无数处女的犒偿。极端父权想要世界变成男人的天堂乐土。所有极权暴政的灵魂祖先,为了权力都可以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为了权力可以制造种族灭绝。一个父权的世界,唯有顺从驯服才能幸存。

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哈马斯在加沙街头示众犹太人。哈马斯对全球率直坦荡的直播,都要我们看了些什么?她纤巧的身体几乎全裸。一个持枪的制服男用腿压住她腰背,另一个持枪制服男揪住她的头发,几乎快要坐到她头上。她就像是他们捕获的兽类。持枪的制服男们对她有绝对的控制权。她长发披散,面贴肮脏油腻的皮卡车厢底,腿被掰成了一种奇怪的姿势。她也许已经死了,也许痛不欲生一息尚存。我希望她毫无知觉。渣男们压着她游街示众。清一色的男人潮水般涌着车跑,发出又愤怒又快感的吼叫。他们一边用目光猥亵她的躯体,一边用拳头狠揍毫无还手能力的女人,一边朝她吐口水,一边拍摄、上传、直播……最后她身首分离——头被发现了。

在另一个哈马斯上传的视频里,圣战者打开吉普后厢,揪住女子的头发拖拽而出。19岁的她,脸肿胀得与照片上判若两人。照片上的她刚加入“和平之手”组织,充满愿意倾听“对方”的微笑。视频中她双臂反剪,一根细黑的捆绑绳紧紧箍住她双腕。他们揪住她蓬乱的头发,推搡她。她踉踉跄跄被这些圣战士推进了吉普车里面。为什么他们先把她塞在后厢,这时又把她拖出来塞进车里?她灰白色裤子两腿之间的地方浸透了鲜血。那里怎么会有血呢,她身体的什么地方被伤得这么重?全副武装的圣战士要将她带去哪里?

为什么要强奸?为什么不能爱?强奸我们你能获得什么?能得到爱吗?为什么不和我们平静地坐下来交谈,谈好以后不再争斗与伤害?难道我们不可以试一试吗?做邻居,做朋友,甚至相爱在一起。为什么要强奸呢?

2.自由战士

君子们不肯管哈马斯叫恐怖份子,情愿叫“巴勒斯坦武装人员”、“巴勒斯坦武装团体”。还有人认为哈马斯是解放巴勒斯坦的自由战士。有人说哈马斯袭击并非“凭空而来”,似乎是某种因果报应。似乎她们被强奸要归咎于她们的祖辈。也许多元宇宙出了差错,一个平行时空与我们相撞了。我被抛进了错乱的世界。在似曾相识的维度里,人山人海飘舞巴勒斯坦旗海、掩映着伊斯兰国的黑旗。“自由巴勒斯坦”的横幅、“我与加沙同在”的招牌,以及铿锵激昂的呼啸:“自由、自由、自由,从河流到海洋,巴勒斯坦将自由!”

平行时空里,就像大屠杀从未发生过,或者是犹太人的谎言。在“反殖民反压迫”的世界,犹太人早跟这片土地断了关联。犹太人被纳粹帝国大屠杀,应该去欧洲建国而非巴勒斯坦。犹太人入侵、占领、定居、殖民了巴勒斯坦。巴勒斯坦人是纯然无辜的受害者。平行时空里的中东战争,其实是历次反犹太殖民,争取巴勒斯坦民族解放的战争。公共汽车爆炸,人体炸弹,暴力杀害,火箭弹、强奸,酷刑,都是反抗殖民暴政的手段,被奴役者有暴力反抗的正当性与合法性。

和平音乐节的杀戮意味着什么?强奸女性,摧残女童和老年妇女,意味着什么?被“武装团体”的大腿压着游街示众的女人,意味着什么?那女子裤子上的鲜血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在意识形态的平行时空里,一定有不同的面貌,甚至通过女人给出不同的阐释。

一位年轻女子,她所有的头发都包进了黑头巾,不漏一丝。她抹了粉底,涂了眼影和淡淡口红——我的意思是,打扮是我们共通的天性。她的右脸颊上画了一面巴勒斯坦旗,左脸颊上画着“巴勒斯坦”地图。巴勒斯坦国旗的绿白红黑填满了“巴勒斯坦国”。一片没有犹太人的领地。在柏林的反以色列示威中,她接过采访话筒,面朝镜头,坦然地告诉观众:“现在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土地被种族灭绝、被占领,难道你不自卫,任由你的土地被偷走被占领吗?我认为哈马斯所做的是自卫,从占领夺回自己的土地。”

在那个“你想象一下”的维度里,故事是一个更世俗化的版本。民族主义的框架和内容,角色已改头换面。哈马斯其实是反殖民压迫、争取民族解放的巴勒斯坦自由战士。犹太人对巴勒斯坦人民施行残酷的种族隔离和种族灭绝。哈马斯武装团体反抗犹太定居者殖民主义,一切都与自由巴勒斯坦事业相关联——

你必须直视那话语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刚刚发生、大规模、一切历历在目的背景:反殖民武装团体屠杀种族灭绝者;自由战士强奸种族隔离的女人;武装人员暴虐压迫者的狗崽子;反抗者游街示众奴役者;自由战士殴打女性,吐女性口水;解放战士虐杀孕妇婴幼儿……在无产阶级消灭剥削阶级的斗争中,或者在反帝反定居者殖民的斗争中,无产阶级或自由战士可以灭绝人性。残暴、强奸、灭绝人性都被赋予了“历史的”、“深层的”、“非凭空而来”的合法性。父权极权的合法性。

哈马斯大屠杀犹太人三天后,2023年10月11日,“人权观察”(HRW Chinese )在X上发推文这样写到:

“在今次以巴冲突中,巴勒斯坦武装团体似乎故意以平民为目标进行无差别攻击,并劫持平民作为人质,构成国际人道法上的战争罪。以色列当局切断加沙供电以及其他针对加沙平民人口的惩罚措施构成非法集体惩罚,也是一种战争罪。

同时,以色列政府数十年来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的有系统压迫,已构成危害人类罪的种族隔离和迫害。

在先前几轮敌对行动期间,人权观察记录到以色列军方和巴勒斯坦武装团体分别犯下违反战争法的行为。以色列一再实施无差别空袭,导致大量平民死亡,有些家庭全无活口。”

自由解放战士“似乎故意以平民为目标”,就是说也可能不是故意的。战争罪或似乎战争罪。

以色列“针对加沙平民”、“无差别空袭”、“危害人类罪”。不是似乎,是绝对。

我几乎不看那些血腥恐怖的照片,更不愿用我的语言描述它。但我的目光在一张似乎称得上“魔幻”的图片上停留。在某种暗物质的背景上,一些白色、淡红、深红的块面,交叉的、螺旋的线条,泛着柔美的荧光……你想不到那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孩童,紧紧搂在一起,也是被捆在一起。圣战士武装人员自由战士活活烧死了他们。一团丑陋模糊的焦炭,难辨原先是什么。CT扫描的X光旋转照射,将断层影像层层堆叠,勾勒出他们死亡的成像。似乎是黑暗中涅槃的成像:长与幼紧紧相拥。父母如此想保护孩子。孩子如此需要父母。就这样被哈马斯、或者说被武装人员、或者说被自由战士,送去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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