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记者李泽华在失踪一个多月后获得自由,回到老家。李泽华今年2月26日因为深入武汉一些区域,做新冠病毒疫情报道而失踪。有分析认为,独立媒体人士的努力,向大众提供了与中共官媒不同的视角和真实信息,但他们讲真话,追求真相的报道,往往会令当局大为不满,以各种方式和手段对他们打压。
李泽华在4月22日上传到推特上的一段视频说,在被武汉公安强行带走讯问,被“没收”了他的电子设备,并且以疫情为借口两次强行将其“隔离”近一个月后,目前他已经回到他的老家(江西萍乡市)。
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在这个于2020年4月16日制作的视频中,李泽华说,在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世界变得似乎不一样了”。
李泽华说,2月26下午5时许,他驾驶一辆大众牌汽车在武汉市武昌区一条道路上行使时,前方突然驶来一辆多功能汽车,逆行直接向他的车驶来。李泽华左打方向盘,避免了两车相撞。两车相交时,他听到对面车上有人大喊“停车”。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突如其来的一车人的拦截,李泽华不敢贸然停车,反而一脚踩油门,加速驶过。在高架公路上行驶了10多分钟后,李泽华终于摆脱了跟踪的车辆。
李泽华说,他又开了30多公里,到达了他当时在武汉的住处。一路上,李泽华给朋友打了视频电话,交代了当时的情况,并通过手机录制了视频,上传到网上。
“就直接在路上,我走着走着,就突然直接在前面来了一个车怼我,然后一直就追我。现在他们在追我,”在视频中李泽华说。
涉嫌‘扰乱公共秩序’
在回到住处几个小时后,公安人员在李泽华两个好朋友的陪同下,敲响了他的房门。在一段交谈后,李泽华收拾好私人用品,被公安人员带走,抵达了武汉市青山区八大家派出所。当晚,公安人员对李泽华进行了讯问。
李泽华说:“传唤我的名义为涉嫌‘扰乱公共秩序’。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我坐在那张铁凳子之上和很多讯问我的警官交流了多次,直到2月27日晚11时左右,所长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决定对我不做处理’。”
虽然武汉警方没有以“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拘留李泽华,但是警方说,由于李泽华曾经到过疫情敏感地区,如青山区的火葬场,为了他人和李泽华本人的健康着想,决定由武汉青山区安排对李泽华进行隔离医学观察,尽管李泽华不属于四类人员(确诊患者、疑似患者,不能排除感染的发热患者和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
名义“隔离”,实则“监视居住”
李泽华说,当晚他坐上派出所所长的车,前往隔离点。到达隔离点后,警方将李泽华的所有电子设备交给他的朋友暂时“保管”。一直到3月14日的上午,李泽华一直待在这处隔离点的酒店。
“期间,一日有三餐,安全有守卫,每天都能看新闻联播,”李泽华说。
根据中国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隔离的相关规定,属于上述四类人员在隔离14天后,如果核酸检查为阴性,则应解除隔离,恢复正常生活。但是,这种规定对于李泽华来说,并不适用。中国当局似乎找到了一个既不采取法律程序,又能将李泽华控制起来,断绝与外界联系的“正当理由”,再次对李泽华进行隔离。
二度被迫“隔离”
李泽华说,3月14日上午,武汉青山区卫健委一行7人开车将他接走,开了5个多小时后,把李泽华送回他老家(江西萍乡市)的一个隔离点,严格按照规定继续隔离,直到3月28日。
“在整个过程中,警察文明执法,保证了我的休息时间和饮食,对我也很关心,”李泽华说。
两次隔离共计28天后,李泽华终于被解除了由公安人员把守的“疫情隔离”,回到老家陪伴家人,为下一步的发展筹划。
理想目标初心不改
在这段长达6分多钟的视频末尾,李泽华说:“感谢所有照顾和关心我的人,愿疫情下受难的所有人能够早日安康。愿天佑华夏,愿世界人民团结。”
李泽华虽然没有在视频中透露他下一步计划的内容,但是他在视频中道出了坚守其理想和目标的执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李泽华是个90后,今年25岁,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曾经在中国央视做过主持人,后辞职创办自媒体,成为一名公民记者。
在今年1月新冠疫情爆发后,受另外一位独立公民记者陈秋实在武汉独立报道疫情的鼓舞,李泽华也进入武汉。期间,他陆续探访了当地的殡仪馆、疫情严重的百步亭小区和武汉病毒研究所等地。
不愿吞炭为哑,闭目塞听
在失去自由之前的直播中,李泽华对于他到武汉实地调查疫情情况的初衷是这样说的:“我无愧于自己,无愧于我的父母,无愧于我的家庭,也无愧于我毕业的中国传媒大学,无愧于我学的传媒,我也无愧于这个国家。我没有做任何对国家不利的事情。”
李泽华还表示,他之所以要从中央电视台辞职,希望的是中国有更多的年轻人站出来,就像鲁迅当年所说的那样,中国自古以来 “就有为民请命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这才是中国的脊梁。我不愿吞炭为哑,我也不愿意闭目塞听。”
真正获得自由?
美国非营利公共福利组织“人道中国”共同创办人周锋锁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李泽华报平安的视频表明,他还活着,但是在中国这个大监狱里,李泽华是没有办法获得人身自由的,此外,视频看上去并非是个自然环境,似乎有些摆设的味道,因此还需要时间观察他到底处于什么状况。
他说:“我看了一下他的视频,他反复讲警察对他态度很好。也有人说,这个视频当中看到他的一些不自然的地方,跟他以前在户外呀,在家里呀不太一样。”
在中国,被当局关押或控制的公民,非但失去人身自由,有时还必须要按照当局的旨意,违心地、按照当局“导演的剧本”做出自我表白,说出一些自己不愿意,但必须要说的话,以得到从轻处罚。
“电视认罪”和“宽大处理”
2014年5月8日,中国央视播放了中国资深媒体人高瑜的“电视认罪”:“我认为我做的触及法律的事,危害了国家的利益,我这一点做的是非常错误的。我是诚心诚意地接受教训,而且要认罪。” 在“认罪”后,高瑜的刑期从7年被减为5年,后来又获得监外执行。
在709案中被抓捕的律師王宇,在获悉她唯一的儿子受到当局的威胁后,按照关押她的人员的要求,多次录制“认罪”视频,说境外人权组织给她颁发人权奖,是“境外势力要利用她,来攻击抹黑中国政府”,对此她“不承认,不认可,不接受”。王宇在获释后说,认罪就能得到当局的“宽大处理”。
与高瑜和王宇案件不同的是,李泽华幸运的是没有被当局安个任何“罪名”。
人权人士周峰锁说,检验李泽华是否真的获得自由,一个重要的标志是他能否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
在获悉李泽华在推特上报平安之后,美国之音试图在推特上联系李泽华,对他进行采访。但是截止到发稿时,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
巧借“隔离”来掩饰
前《北京之春》杂志荣誉主编、中国问题政论家胡平说,李泽华在被失踪大约2个多月后获得自由,可能跟他比较年轻,在披露武汉疫情上没有那么激进有关。他说,中国当局利用疫情期间隔离的规定,无需引用法律条文,就“合理合法地”把李泽华“扣押”14天。李泽华在回到他老家后,又被以同样的借口再次“扣押”14天,而不需要给他按个罪名。
胡平说:“当局要给他按个什么罪名本来就很困难。第一,他根本没有任何罪。第二,在当时那个情况之下,可以想象,人心普遍非常不安。特别是前期的疫情相当严重。如果公开处理他们,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所以,前段时间,就把他扣起来,又不那么声张。刚好现在方便了。要过去就不行了,过去怎么也要有个说法。”
国际压力的作用
对于李泽华在失踪近两个月后又在社交媒体上“现身”,周峰锁认为,国际社会的压力,包括美国国会议员敦促美国国务院调查李泽华、陈秋实和方斌的下落,这些国际努力对于李泽华获得自由,起到了相当的作用。但比他更早失踪的陈秋实和方斌至今仍无音讯,令人担忧。
周峰锁说,陈秋实和方斌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在网上发表的言论,表现出比较自觉的民间独立性,带有反抗意义的呼吁和行动,而这些所谓“划红线”的东西,当局肯定不能容忍任何人碰的。
讲真话,追求真相的自媒体
周峰锁说:“人们关注自媒体,主要是因为看到一个讲真话,追求真相的一个人,一个有勇气的人。在中国追求真相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这条路肯定还是很危险的。”
中国官方称,去年12月武汉爆发的新冠病毒肺炎疫情,累计总共有8万多人确诊感染,3千多人死亡(日前又核增1290例)。不过,中国政府公布的确诊感染人数和死亡数字受到外界的普遍质疑,认为中国新冠病毒疫情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要比中国当局公布的高很多。
质疑中国官方数字
华盛顿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常驻学者史剑道(Derek Scissors)根据从中国官媒披露的数据,用已知的新冠病毒最低感染率,通过人口流动最短的天数,“保守”推算出武汉以外中国的实际新冠病毒感染人数可能高达290万。
这一数字与英国首相约翰逊从一组科学顾问那里得到的数字基本一致。约翰逊的科学顾问警告说,中国官方宣布的新冠病例数量可能被少报了15到40倍。
Media Manipulation Monitor (M3) 4月15日发布的报告根据对中国社交媒体上的内容进行分析得出中国新冠肺炎死亡人数约为14万2千的结论,比4月17日武汉上修死亡病例数字前的中国官方公布的死亡数字的高40倍。
官媒主宰话语权
中国是中共领导的威权国家,中国的党媒、官媒主宰和垄断着一切重大事件的话语权。通常,在发生任何重大事件和新闻时,中共宣传部都会统一规定发布消息,以新华社的通稿为准。在中国官媒隐瞒疫情,在疫情初期没有及时向市民发出警告,更极力掩盖疫情真实情况下,一些公民记者能冒着各种风险,“挺身而出”更显得难能可贵。
独立公民记者能向公众揭露出官方媒体闭口不谈或不能报道的一些信息。陈秋实、方斌、李泽华等这样的公民记者,在疫情爆发后,进入“震中”地带,用独立和客观的视角,在社交媒体上向受众展示了与官媒视角不同的真实现状。
总部在巴黎的无国界记者组织4月21日发布的《2020世界新闻自由指数报告》指出,在报告评估的180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的新闻自由度位名列第177名,为倒数第四。
中国问题政论家胡平说,中国没有新闻自由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官媒一统天下的大形势下,中国的独立公民记者处境相当危险,当局很容易给你按上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把你扣押起来。如果是体制内的人员,当局的惩罚手段更多。对体制外的人,间接的惩罚手段也很多。因此风险也很多。但是这些人的工作对于民众了解事实真相,非常重要。
独立公民记者处境危险
胡平说:“他们的出现对我们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是非常有帮助的。虽然他们由于身份有限,因为他们并不是有牌(记者证)的记者,很多应该去的地方未必进得去。他们应该采访的对象未必接受他们的采访,没有职业本身给他们的方便。但是因为他们毕竟提供了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让我们能看到一些官方那里不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虽然他们看到的东西也特别有限,也非常狭窄,因为他们不可能看到更多更广的事情,但他们毕竟提供的是一个真实的画面。这让大家很尊敬他们。因为大家相信他们提供的是真实的画面,而这个画面在官方那里是看不到的。”
目前,以独立媒体身份对武汉疫情报道,已经失踪两个多月的还有陈秋实和方斌。他们两人也在2月相继失联、失踪,目前仍音讯全无,没有他们获得自由的消息。
互联网上有消息称,陈秋实已经因所谓“寻衅滋事”罪被秘密判处有期徒刑1年,方斌以所谓“聚众扰乱社会治安”罪被判5年。但是,这个消息,包括他们的罪名,还无法得到独立消息来源的证实。
在李泽华、陈秋实和方斌失踪后,美国国会印第安纳州的共和党众议员吉姆·班克斯(Jim Banks)在发函日期为3月31日的信中要求美国国务院调查三名试图揭露武汉疫情真相的中国公民记者失踪事件。
中国问题的观察人士称,在中国,除了李泽华、陈秋实和方斌以外,在包括中国社交媒体微信、微博,海外社交媒体推特、脸书上披露与疫情相关信息的中国公民,以及披露中国其他突发事件,重大事件的独立媒体、自媒体人士,何止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