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中国将举行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鉴于2023年也是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主席提出“一带一路”的十周年,预计,中国会将这次大会演绎成“一带一路”的十周年庆典,尽管有国家打算退出“一带一路”,更多国家对这个项目的可持续性提出质疑。与此同时,美国、印度和欧盟近日共同宣布将推出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IMEC)。虽然印度表示IMEC计划不针对任何国家,但是,这样的对比已经不可避免。印欧经济走廊能抗衡中国的“一带一路”吗?
签署各方对IMEC寄予厚望
在刚刚过去的G20峰会上,来自美国、沙特阿拉伯、欧盟、印度、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领导人共同宣布,他们签署 “印度-中东和欧盟经济走廊“ (IMEC)谅解备忘录,旨在通过增强亚洲、波斯湾、和欧洲之间的联结来促进经济发展。
IMEC由两段组成,一段是连接印度和波斯湾的东部走廊,一段是连接波斯湾和欧洲的北部走廊。东线将从孟买(Mumbai)穿越印度洋到达阿联酋的杰贝阿里(Jebel Ali)、格瓦法城(Al Ghuwaifat)。北线将结合陆地和海上航线。一条陆路铁路将穿越沙特阿拉伯的哈拉德(Haradh)和利雅得(Riyadh)、约旦的哈迪赛(Al Haditha)和以色列,然后一条海路将连接以色列的海法(Haifa)和希腊比雷埃夫斯(Piraeus),然后再通过陆路铁路从希腊进入欧洲。
美国官员称印欧经济走廊为“现代香料之路”,并表示,这个项目将通过铁路和港口,让中东国家与印度相连,以更少的航运时间、更低的价格和更节能的方式,实现海湾国家到欧洲之间贸易和能源的流通。
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称赞 IMEC 是“合作与创新的灯塔”,描绘了“共同的愿望和梦想”的旅程。
而白宫则表示,“这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走廊预计将通过加强两大洲的互联互通和经济一体化来刺激经济发展,从而释放可持续和包容性的经济增长。”
9月13日,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发表演讲时说,IMEC可以将印度、阿拉伯湾和欧洲之间以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连接起来。她还表示,铁路线的建设可以将印度与欧洲之间的贸易速度提升40%。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Mohammed bin Salman)直接宣布沙特将向该项目投资 200 亿美元,并敦促各国领导人开始计划并立即实施该项目。
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 在一份声明中称该项目是一项突破性举措,“将重塑该地区,也将重塑以色列”。他说,以色列将成为IMEC的“关键节点”。内塔尼亚胡表示:“我们将利用我们的能力和经验,全力为这一我们历史上最大的地区和国际项目做出贡献。”
所有参与的各国将在未来60天之内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与设置时间表。
钱从哪里来?IMEC 并非“画大饼”
自美印宣布推出这条经济走廊后,中国媒体就开始唱衰这个计划,称美印是在“画大饼”。他们指出的主要原因是建设“经济走廊”的财力以及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较量,包括中国在中东的影响力。
除了沙特王储承诺的200亿美元的计划外,虽然目前还未披露项目的融资和预算,但拜登对获得投资表现出了信心。尽管私营部门尚未参与其中,但一些印度公司已表现出兴趣。七国集团领导人六月承诺在五年内筹集 6000 亿美元的私人和公共资金,为发展中国家所需的基础设施提供资金,预计,美印“经济走廊”应该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初始资金。
分析人士认为,经济走廊的建设是可行的。耶鲁大学的鲁道夫表示,有许多基础设施现在已经存在了,可以充分利用现有的海上和陆地通道,“其实这并不像听起来那样是一个特别庞大的工程,并不是在全球修建一个巨大的基础设施网络”。
相反,中国的“一带一路”,有大量的路段需要在崇山峻岭、荒野之中开辟。这样一来,新经济走廊应该更加具有成本和价格上的优势。
中国人提到了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的地缘政治矛盾可能会阻碍IMEC的实现,但是,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正在改善。相反,“一带一路”途径一些有着巨大冲突潜力的地区。
在阿拉伯国家中,有六个国家已经和以色列实现了关系正常化,包括经济走廊的参与国阿联酋和沙特。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认为,沙特王储愿意为经济走廊投资也显示,利雅得愿意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就在9月11日,由五名成员组成的以色列官方代表团访问了沙特首都,参加了更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和历史遗产名录的会议。这是以色列官方代表团首次公开到访沙特。
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中国中心研究员莫里兹·鲁道夫(Moritz Rudolf)认告诉美国之音,该经济走廊项目可能让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在经济与贸易上的联系更紧密,进而成为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关系转暖的契机,同时也可以巩固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是目前唯一对经济走廊的建设表达不满的人。在G20提出“印欧经济走廊”倡议之后,埃尔多安愤慨表示,一个没有土耳其的“走廊”不会存在。分析人士说,埃尔多安想表达的是土耳其也想加入“经济走廊”。
IMEC对美印具有重要的地缘政治意义
分析人士认为,IMEC计划对印度和美国来说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意义。
印度联合情报委员会主席,副国家安全顾问,S.D.普拉丹(S.D. Pradhan)说,对印度来说,IMEC对印度、波斯湾和欧洲的融合来说是“变革性的”,而且也有助于印度成为欧洲与东南亚国家的枢纽“。
他9月16日在《印度时报》发表评论文章说:“随着IMEC的建成,印度将成为东南部与欧洲互联互通的重要枢纽。因此,它对印度具有地缘战略意义。”根据印度的“东向政策”,印度与东南亚国家有四个重要项目在建:包括孟加拉湾
孟加拉湾多部门技术和经济合作倡议;印度和尼泊尔机动车协议;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议以及伊洛瓦底江-湄南河-湄公河经济合作战略组织。
哈德逊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专门研究印度等南亚地区的研究员阿帕纳·潘德(Aparna Pande)认为,如果IMEC真的成功,终会有一天对中国构成威胁。
她说:“如果走廊真的开始运转,如果印度、中东和欧洲之间有更多的贸易,而且,美国正在支持这一切,并将继续这样做。当欧洲获得更便宜的产品时,问题就会出现。或者来自中东和印度的廉价但质量好的产品,因此不需要从中国购买。或者欧洲和中东能够向印度销售或从印度购买,但他们不会再去中国。到那时,中国将把走廊视为威胁。“
中国和印度的竞争还不止于此。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全球南方“国家更合格的领导者。中国希望借“一带一路”来扩大在“全球南方“的影响力,而印度不仅在“全球南方“国家中享有较高的威望,得到美国支持的印度则更是“全球南方“和西方国家的桥梁。
在宣布IMEC时,美国总统乔·拜登(Joe Biden)说,IMEC可以促进中东成为一个“更加繁荣、稳定和一体化的地区”。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也说,IMEC将“促进贸易、能源资源运输,并改善数位连结性”,进而提振经济成长,协助中东国家团结起来,把中东地区打造成经济活动的重镇,而不是“挑战、冲突或危机的来源”。
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的鲁道夫认为,IMEC反驳了美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减弱的叙事。他说:“对于中东与中国经济关系到底加强到什么程度一直有辩论。这会导致美国和西方国家在该地区的政治影响力减弱吗? 有了这条走廊,你至少可以得到一个与之相反的叙述。”
今年3月,在中国的斡旋下,中东地区宿敌伊朗与沙特阿拉伯在断交七年后签署协议,同意恢复两国的外交关系。这一进展被认为是中国在中东影响力的重大体现。
IMEC VS“一带一路”
虽然签署各国并没有明确说明,印欧经济走廊是针对中国的,但是,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将经济走廊和中国的“一带一路”相比。莫迪其实从一开始就对北京的“一带一路“进行了不留情的批评。他说,“一带一路 “是北京进行”债务陷阱外交”的工具,以建立对资源丰富或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国家的霸权。
“债务陷阱”是中国“一带一路”的建设最为外界诟病的一点。虽然中国已经向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超过5000亿美元的贷款,但近几年,由于疫情、俄乌战争、通货膨胀等因素,经济形势下滑,很多国家面临着债务违约的危险。
哈德逊研究所的潘德告诉美国之音说:“不管是柬埔寨也好,巴基斯坦也好,斯里兰卡也好,马尔代夫也好,他们给中国钱,中国为他们建造崭新的港口、高速公路、电厂等等。当这些国家付不起钱的时候,中国就用高利率借贷给他们。如果他们无法还债,像斯里兰卡,就根据一份有效期长达99年的租约,将汉班托塔港移交给中国, 还有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
由于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一带一路”在东欧地区更是遭遇滑铁卢。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中国中心研究员莫里兹·鲁道夫(Moritz Rudolf)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虽然欧洲的一些国家,依然希望从亚洲地区获得经济利益,但是,不希望被贴上“一带一路”的标签。
他说:“现在整个东欧,越来越不愿意,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拒绝“一带一路”。一些欧洲国家,特别是意大利,他们现在不得不在保持平衡,一方面想摆脱‘一带一路’标签。就像说他们不想与之有任何联系,不过,他们依然在这个区域有经济利益。”
鲁道夫说,在“一带一路”刚提出的几年里,中国欧洲国家,特别是中东欧是中国争取的重点。中国也的确在在东欧国家取得了成功,包括在建立中国—中东欧合作机制。但从约2018年开始,东欧国家对于“一带一路”的抵触和负面观感越来越强。不过,鲁道夫承认,“一带一路”在很多非洲和拉美国家依然有着颇高的好感度。
哈德逊研究所的潘德认为,美印欧经济走廊是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为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推出的另一个尝试,而其他国家也需要“另一个选择”。
2019年, 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共同推出的“蓝点网络” (Blue Dot Network)来抗衡中国的“一带一路”。
潘德指出,与“一带一路”以中国为中心,所谓的“轴辐模式”不同--投资在参与国和中国之间发生的,这些国家相互之间并没有贸易和投资, 经济走廊的沿途国家本身就有很强的贸易联系。
她说:“所有这些国家都有牢固的贸易关系。它们都是增长中的经济体。他们拥有石油技术,而且都有侨民关系。他们有能力建设该基础设施。他们已经拥有贸易、旅游和能源联系,所以他们不必建立这些联系,他们只需要让它们变得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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