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英国卫报报道,上个月底,中国女权主义者匿名策划了一场“网暴言论博物馆”的行动。她们在“中国荒漠里无名山头”,摆放了700条写着对女权网暴言论的横幅,抗议网络上对女权主义的人身攻击与谩骂。中国女权主义者表示,中国女权正遭受到以“爱国”为名的国家网络暴力,施暴者无差别攻击的做法,构成了性别“恐怖主义”。
无名山头发出的呼声
上月底,中国北方一处荒漠里的无名山头布满了700条写满各式辱骂女权言论的横幅。据策划者称,这些总长逾3000公尺、总重逾100公斤的横幅反映了中国女权主义者正在受到的网络暴力。她们希望通过这个行动传递“今天,每个人都可能被网暴、被炸号”的信息。
这些红底白字的横幅言论包括:“抓起来管一管”、“现在又有人到处教唆姐姐杀弟弟”、“不仅是女拳,而且还是港毒”、“充分说明人丑多作怪”、“体制内叛徒”、“喂狗吧”等不堪入目的字眼。
据悉,触发“网暴言论博物馆”行动的是引起热议的“肖美丽事件”。女权主义者肖美丽3月底在一家火锅店因劝阻邻桌男子不要吸烟,而被泼火锅油,这一事件一度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二名。由于中国室内公共场所全面禁烟,因此舆论最初是站在肖美丽这一方的。
但是,在有网友贴出一张肖美丽于2014年声援香港占领中环运动的照片后,她就被指控为“港独”分子,并成为网上抨击谩骂的对象。她的微博帐号因此被封,其他女权行动者的帐号也接连被封,不少女权组织在社群媒体上也遭到查禁。这一波的网路攻击非常猛烈,女权主义者被称为“女拳”,甚至上纲为“不爱国”、“境外势力”。
女权被政治化与污名化
“女权之声”的创办人、女权行动者吕频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爱国主义要求对国家体制效忠与服从,不容许批评政府,而女权主义者却往往对国家本身作为性别不平等的生产者或逼迫者,持批评和不信任的态度,因此她们被视为“不爱国”。吕频说:“把女权者跟不爱国连起来,是通过把女权主义政治化来反对女权主义。”
她表示,只要是中国政府想要打击的对象,就会将其贴上“境外势力”的标签,以剥夺其言论自由权。事实上,中国政府和他们的支持者本身就跟各式各样、更高阶层的境外势力接触,所以指控女权主义是境外势力的说法,是一种选择性的污名化。
台湾世新大学性别研究所副教授伍维婷表示,将女权主义者扣上不爱国和境外势力帽子的人,本身就是一群对性别议题不友善的“父权主义者”,他们刻意将女权主义跟境外势力、反华势力划上等号,使得原本应该好好辩论的性别议题,上升为一个意识型态的问题。
伍维婷对美国之音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对于女权行动者的一种集体仇恨,这群网路上的暴民像是打手一样,到处攻击性别运动者。”
父权主义思想根深蒂固
一些分析人士表示,去年有政协常委提出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的提案。中国教育部在今年一月回覆说,将更加注重学生“阳刚之气”的培养,由此可以看出,男性阳刚,女性阴柔的刻板印象,在中国上至国家,下至一般老百姓,都根深蒂固,并视为理所当然的观念。
伍维婷说:“它(中国)有一个父权的文化、父权的思想贯穿在每一个体系中,从国家到机制、到组织、到文化,具体而微变成今天一个一个在网路上攻击女权运动者的人,因为他们觉得没有错,男人就应该阳刚,女性就应该阴柔。这个思想没有改变的话,他就会觉得这群女权行动者是一群妖怪,一群作乱的人,都是一群被西方给影响的人。”
策划这场“网暴言论博物馆”行动的“紫皮蒜”艺术小组在一次匿名受访中表示,如果普通网民能够公开发表任何支持性的言论,或者主动积极地去反对网暴,这对网暴受害者来说非常重要。
中国女权行动者吕频表示,网暴言论令受害者出现哽咽、头痛和失眠的病状,每次查看手机之前都会心悸,也会自我隐藏和疏远社群。吕频说,很多人正在检查和删除记录、隐蔽头像、改名、退群。网暴言论毁掉的不是几个人的几天,而是最后具有公共性的社会生活。
吕频表示,由国家驱动的网络暴力不仅将女性主义者孤立起来,而且将他们与支持者隔开。女权因此失去一个不被暴力干扰的讨论空间。她说:“不只我们没办法讲话,其他人也不敢讲话,就会自我审查,它就会达到一个把女权主义驱逐出公共空间的目的,其实这也是它们真正的目的,去震摄和驱赶整个女权主义。人们如果不能在公共空间里面相互讨论女权主义的话,那人们就没有办法形成一个社群,没办法办一个运动,也没办法形成一种思想,这是它最终网络暴力的效应。”
爱国成政治暴力手段
吕频更直言,恐怖主义的特点是无差别地袭击所有人,为的是制造一种不安全感让所有人都害怕,以及通过暴力来宣扬自己特定的政治意识形态,也就是父权思想。从这个角度看,那些对女权的网络施暴者就是性别恐怖主义者。
她表示:“这个暴力攻击是国家所设置,也是由国家所驱动的,国家通过不断地发动这种以爱国为名的网络暴力,来验证和去宣示它对中国人的控制,不断强化这种暴力性的言论方式。它们操作的武器就是爱国,因为这种爱国是一种具有合法性的政治暴力手段。”
吕频说,当这些人以“爱国”的名义网络施暴,用最污秽的语言攻击女性的身体、性、外表,以及她们的尊严和美德,还有她们最关心和看重的亲情友谊, “爱国”已经不仅是施暴者的流氓庇护,而就是他们实施性别暴力的手段。
台湾世新大学性别研究所副教授伍维婷也表示,中国对于性别控制,巩固性别传统角色的力量是从国家而来。中国虽然不是唯独“厌女”的国家,但女权从性别议题上纲到国家安全,却是中国独有的现象。她说:“这也显现了中国大部分力量都在维稳,那就有让国家安全很容易变成一顶帽子,随便可以扣人。”
台湾国立中山大学西湾学院助理教授许家豪认为,中国女权遭受迫害跟习近平上台有关,习对公民团体的管制更加严格,有些女权主义者也成为逮捕目标。虽然共产党表面讲求男女平等,但中国仍旧是一个父权国家,从共产党的思路来看,要谈性别平权、女权都可以,但必须要由党来谈,而不是由公民团体自己去伸张。
许家豪说:“中国这几年利用爱国主义去对抗体制内不被接受的层级,将女权运动者标定为内在敌人,加上网路‘无远弗届’的特性,让女权主义者遭受战狼式攻击,是中国父权结构以及共产党默许下加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