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中国私募界有“医药巴菲特”之称,现定居美国的投资人代雪峰,于2022年将中国上市公司“国民技术”以及其前董事长罗昭学在美国以有组织犯罪等罪名告上法庭。事件涉及到2017年“国民技术”在中国指控代雪峰携款5亿出逃,从此失联。代雪峰表示,失联事件是对他的诬陷,背后真正的缘由是他不愿意被卷入长达十几年的中美芯片战争。
从和谐的投资合作到反目成仇
生于1975年的代雪峰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口腔医学专业,毕业做了五年牙医后,于2002年底前往深圳,先后任职于国内外券商和海外投资基金。早在1994年就开始研究证券投资市场的代雪峰,在2006年初创建了自己的公司“棋隆投资管理公司”,开始独立管理海内外基金。
2014年5月,已经开始筹划在美国开分公司的代雪峰在北京经人介绍认识了上市公司“国民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退役军人罗昭学。罗和代的关系很快升温,决定共同在资本市场寻求机会。
在最初的投资成功之后,2015年11月,国民技术全资子公司“深圳前海国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与“北京旗隆医药控股有限公司”共同投资成立“深圳国泰旗兴产业投资基金管理中心”,约定了收益分配及亏损分摊机制。此时代雪峰准备把业务重心和家都移到美国,并开展一些他所熟悉的医药行业的并购业务。
2016年9月,代雪峰积极筹划的一项收购美国一家糖尿病研究所的并购,遭到罗昭学的否定。代回忆说,当时罗明确表示,“不能并购医药类的公司,应该去找芯片公司”,并且建议代并购一家“全球排名第三”的芯片公司。
代表示了异议。并不是很熟悉芯片行业的他觉得风险过大,收益不确定,从赚钱的角度来说并不是一门好生意。接下来的2016年11月,罗又向代建议投资中国企业“华夏芯”,代再次表示他不感兴趣。
2017年2月,罗昭学的态度变得非常强硬。他在和北京棋隆的经理和投资总监会面时,非常严厉的斥责了对方,要求代雪峰和公司赶紧行动,不要食言当初的共同投资计划。这次会面令棋隆在国内的负责人感到非常恐惧,并且建议代在接下来的接触中秘密录音。
代雪峰告诉美国之音:“罗简直像疯了一样,要我们推进他的芯片运动。”
2017年9月10日,罗昭学再次前往美国和代雪峰见面。此时代出于自保,开始把双方的对话进行秘密录音。
这也是代雪峰第一次在罗昭学口中听到陈亚平的名字。
罗昭学在录音里谈及他和陈亚平多年的合作关系:“四川成都项目,半导体行业,填补了国内空白…一直为我工作15年的陈亚平专家技术团队,一直在跟我单线联系…为了航天航空技术,这个项目填补了国内空白。”
罗在录音中提到,陈亚平的压力很大。“成都项目是他当董事长。万事开头难,尽管政府给了最大程度支持,各方面条件那么好,但是他毕竟不懂技术,还有我要求也很高。我要求他两年之内要投产,一共三期,整个项目投资一共80多亿。项目里氮化镓是最核心的,除了这个还有三个项目,一个是国防,一个是民用,还有5G灭火器。”
罗还在录音里说:“半导体行业我们国家第一代落后日本美国20多年。我这么多年一直让他(陈亚平)做一个工作,弯道超车,从第二代第三代着手,但是图纸没有,技术没有,人才没有,全球现在生产氮化镓碳化镓的工程师不到2000人,1700人在美国,美籍华人只有107人,我都是全部掌控了的。”
罗昭学还提到了军事方面的应用。“这些项目前面氮化镓碳化镓是陈亚平团队负责,网上都公布了的。他是通过加拿大,通过美国带回来,已经用在我们国家的军事演示。这次朱日和演习, 三个杀手锏都是需要这个材料,都是我这个团队和我前期通过这种中间这种方式获得的。一个是隐身导弹歼 20,芯片的组合是离不开材料的…一个是轰-9,我们最核心的轰-9,我们国家的导弹拦截系统。一个是轰歼-10,这个是印度拿过来的。还有一个叫歼-16。”
9月12日和14日,代雪峰和罗昭学在纽约再次会面,这次让代感到了真实的恐惧和威胁。根据代提供的录音资料,罗开始用代在国内的家人威胁他:“从现在开始,我们俩一刀两断。但是这个事情你要注意,你会后悔的。因为在中国这个地盘上,我跟你说吧,可以这么讲,毕竟你有那么多的亲人在中国…雪峰,你考虑一下!你还有家人在中国,你的妈妈,姐姐都还在中国…你以为你跑到美国你就不回去了吗?”
罗昭学还说:“雪峰,我整个战略目的都寄托于你。但是这一年你都没有兑现…你不要跟国家作对。国安也好,公安也好,国家喊你帮个忙,哪个不敢帮噢!为了国家利益,这种事情容易得很。你坐飞机过关,随便放点毒品在你的行李箱里,一下子就抓了。我跟你说,抓人的方法多得很。我们之间不可能这样。我首先不害朋友,我是很讲义气的人。”
出于恐惧,代雪峰当时表面上答应了继续合作:“我当时的感觉是,他随时可能掏枪把我毙了。他骂了我20分钟,那个样子跟要了命一样。”当夜,代给在重庆的母亲和姐姐买了机票,让她们连夜离开中国。
罗昭学到底是谁?代雪峰将其告上法庭
在代雪峰向美国之音提供的录音中,罗昭学提到他为什么要“招募”代雪峰。“你是重庆人。你在私募里面,专业性强、博学、低调、实干、务实、专业。 我需要找这么一个人…同时,你有走向世界的眼光,到美国来,时机也好,打了好多擦边球也好,我非常支持,希望你在世贸大厦这边立足好好发展。”
同时,罗在录音里面多次提到,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国家在做事。他说:“国家为什么把国民技术交给我…这是国家长远的伟大的战略计划。我肩负着国家的特殊使命”;“我在党内搞安全工作干了几十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不管哪个当领导,江也好,习也好,王也好,都需要我这样的人,我是为国家做事。我不是跟某个个人领导做事情,不是替个人领导搞什么东西;我为国家做了这么多贡献,包括现在的航天技术方面…国家好不容易把国民技术交给我了,我希望大家真诚地从资金战略层面合作…我不会让你做任何对你工作对你今后人生有风险的工作。这些工作我做了几十年。对北京,对领导打下永远的基础,别人想来都没法来。”
罗昭学的身份至今为止公开资料所显示的均为民间身份,他在军队可能的高级身份没有公开证据。但是代雪峰认为:“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就是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的一个少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把陈亚平称作下级而且和他工作了十几年。陈亚平是天箭科技的创始人,也是雷电微力的创始人。天箭科技是干什么的,这种是属于卫星捕捉技术,太空战。”
罗昭学在2018年4月发布于当地网站“川北在线”的纪念大学老师去世的文章里,附上了一张他在题为“先父金无怠之墓”墓碑前敬礼的照片。出生于北京、后入籍美国的金无怠因在1952年至1985年间向中国提供机密情报,于1986年在美以间谍罪和欺诈罪被逮捕和判刑,后在狱中自杀。(美国之音《解密时刻》栏目曾在2016年对金无怠生平进行报道。)
2017年9月21日,也就是和罗昭学最后一次见面后的第四天,代雪峰选择了去美国联邦调查局检举。“我就不是那种被别人按着脑袋喝水的人。他硬逼着只能搞成这种样子。我当天晚上就给我妈和我姐买了机票连夜逃走。他当时把我威胁的很严重,我以为是肯定要整我嘛。”
代雪峰表示,他不愿意被胁迫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更不可能做间谍。“我肯定不可能加入他的那些东西嘛。为什么,因为我的美国梦。我有我自己移民的梦想,我有我自己华尔街的梦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愿意被别人推来推去。”
代雪峰于2022年5月向纽约州高等法院递交了一份基本诉状,起诉罗昭学在内的四个个人以及国民技术和国民技术美国子公司。随后,代于2022年12月向纽约南区联邦法庭继续加诉,增加了包括陈亚平在内的两个个人和华夏芯美国公司,所控罪名是有组织犯罪和敲诈勒索和报复罪。
“国民技术”美国分公司的律师Brian Sun在2023年2月4日美国中文媒体《大纪元》发表的一篇文章里对记者说,代雪峰是在“从事一种提出虚假和恶意指控和提起毫无根据的诉讼的模式,特别是在美国”。
今年1月22日,专注报道中国事务的电子期刊The Wire报道此事时,曾经收到一份国民技术的声明。声明中说:“为了对他的非法行为转移注意,代雪峰进行了无中生有的、恶毒和虚假的攻击。代在美国进行没有事实基础的指控,国民技术对此反对,这完全是没有证据的捏造。”
代表国民技术的律师说,直到2022年,公司才得知陈亚平在美遭到起诉。
罗昭学本人也对The Wire进行了回应:“我从未在美国或者其他任何国家偷窃技术,也没有对代雪峰提过这种要求。我从未对代雪峰和其家人进行过威胁。”罗称自己在国民技术就职期间并不知道陈亚平在美被诉一事,自己和陈亚平也交情甚浅。
代雪峰向美国之音表示,他如今生活在被人追杀的恐惧之中,平时很少出门。
美国之音无法证实代雪峰所提供录音资料为罗昭学本人原音。
美国之音无法证实中国网站“川北在线”作者罗昭学以及文中所附在金无怠墓碑前敬礼之人和代雪峰所指控的罗昭学是同一个人。
截至发稿之日,美国之音向罗昭学律师以及国民技术公司在美律师所发的电子邮件采访函未得到回复,电话也无人接听。
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