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日本、美国这三个都是超强,跟超强之间进行所谓的权力平衡,需要有一套很完成的大战略,”台湾前总统马英九2月25日在台北就美台关系40年专题接受美国之音专访并谈到美台关系时这样说。他说,他在任时的“大战略”是“和陆、友日、亲美”。下面是这段采访的内容:
记者:您最近出版《八年执政回忆录》当中,谈了很多跟美国有关的,请您谈谈在八年的执政当中,您是如何处理和美国的关系,有哪些具体的突破?
马英九:我们处理跟美国的关系不能只以美国为对象。我们跟日本,跟大陆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个整体。大陆,日本,美国这三个都是超强,跟超强之间进行所谓的权力平衡,需要有一套很完整的大战略,那我的大战略就是和陆,友日,亲美。跟大陆建立和平的关系,对日本建立友好的关系,跟美国建立亲密的关系。因为美国对我们的安全是有很大的责任。在这种架构底下,尽可能的发展有意义的关系。比如美国,它对我们的安全国防都有很大的帮助,但同样的,我们跟大陆也要发展一个和平的关系才不会造成两岸关系的紧张。我很欣慰的是,八年下来我们差不多达到这个目的了。因为各方都认为,包括大陆,包括美国,包括日本都认为,这段时间是我们跟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比如,马习会消息出来之后,美方就表示欢迎。马习会结束了,我们的专机回到了台北一个小时之后,在美国华盛顿有6个单位,包括国务院,国防部,还有国会的各种党团都发表声明表示肯定,这在以前是没办法想象的。在以前好像都是敌人,我选择美国就要跟大陆为敌,我选择大陆就要跟美国为敌。可是我们做到的是,我们在跟大陆进行最高层次的会晤的时候,美方反而表示支持。而且我们是在开会前五天跟大陆最后一次谈判的时候,大家相互同时提醒对方,我们要跟老美打个招呼。你可以想象美国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欣慰。1972年,在美国跟中共还在对抗的时候,当年的上海公报里面就特别的讲到,海峡两岸应该用和平方式解决彼此的争端,换句话说美国是不想介入的,过去在国共内战时期,它的介入效果并不好。那它现在不介入了,让海峡两岸自己去谈。这当然是理想,那个时候台湾和大陆不可能会谈好。可是在我任期的时候就能够做到最高阶层的首长的碰面了,对美国来讲,它真的是很欣慰。等到我卸任之后,来访的美国官员还在讲,他说你们八年来让两岸关系很顺畅,使得我们跟中国大陆打交道的时候毫无牵挂。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我们的目的就是使得任何一方都不必要去选边站。这点也是美国跟中共打交道的时候我学到的。
记者:美国国会近日责成美国必须协助台湾加入世界卫生组织。请简单谈一下您任内在WHO这部分的突破。
马英九:在李登辉总统时代就希望参加世界卫生组织的世界卫生大会。从我们1971年离开联合国之后,我们就没有办法出席了,从那个时候开始,经过了10多年我们都是在大会的时候提案,由我们的邦交国提案,结果这个案通常都被悬殊的比数所否决,连续十多年都是这样。一直到2008年我上任,我上任那天刚好就是开会的时候,当然我们那次来不及了,但到2009年元月初,世界卫生组织就给我们来函,欢迎我们加入世界卫生条例,这以后就使我们跟他们可以直接联络。我们知道春天要来了。到4月份的时候,他们就正式给我们卫生署长来函,我们去参加的是大会不是技术性的会议,我们的名称是中华台北,我们的身份是正式的观察员,像这几个条件在以前是没办法想象的,之后一连八年都没有问题,但等到我卸任就发生问题了,过去两年就没有再接到邀请。世界卫生组织对我们来讲是空前的重要,像SARS的时候,虽然我们当时还没有进入,但是他们还是通过他们西太平洋的分布对我们提供了一些协助,对我们帮助很大。所以我们非常重视。尤其是像我那八年常常出现禽流感,禽流感最重要是赶快找到毒株,这样可以做疫苗。那个时候WHO 这方面动作都是很快,后来我们跟大陆关系好,大陆也会提供病毒株,国际组织也好,中国大陆也好,双方这方面的合作都不会因为政治因素而有障碍。
记者:您自己个人印象最深刻的到美国的过境事件。
马英九:有好几件事。我开始决定跟美国改善关系,我的方法就是低调,零意外,换句话说我们不刻意的在过境的时候做很多活动,去做秀。所以我多半时间都是呆在旅馆里面,打电话给我所有的行政部门还有国会的朋友。很多人认为我一到美国打的电话就变成“宅男”了。我觉得做“宅男”打的电话可能要比我拜访还要有效。我们驻美的工作同仁非常能干,他们都把约会约好了,我只要中间抽出一个小时时间,大概就可以打三四通,五六通的电话,这样一路下来,我们透过出访,在美国跟这些重要的政治人物打电话,总共加起来39个小时。所以宅男有没有用,有用啊。你跑到那里去,一方面舟车劳顿,另一方面他有约会啊,很麻烦嘛,对不对。这样都讲好了,一个电话很快,七八分钟就解决了,最多十分钟,谈得很愉快,所以那次我们后来发现这个方法很好,所以我们都乐此不疲。反而是美方劝我们出去走走。所以后来我到纽约去看一看911的遗址,去看看博物馆,里根图书馆这些的。实际上,我的宅男政策还不错。都是先约好时间,然后我们请我们的同仁告诉他我们准备好了,他就打过来。曾经有一个西维吉尼亚参议员,我很喜欢John Denver的那条歌,叫做 Country Road , Take Me Home. 就是讲西维吉尼亚,所以在电话里,我就唱给他听。维吉尼亚是小州,他的姓念起来很像周美青,代表处的同仁提到他都叫他周美青参议员,我其实在市长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到我市长办公室来访问,我就跟他唱那首歌,他当然很意外。还有希拉里,克林顿总统也有,还有一些过去的国务卿。跟希拉里听电话,克林顿也很有意义,他刚好来过台湾,我们在台北见过一个小时,然后我们交换救灾经验,我告诉他我们在灾区,什么叫做永久屋,我们建了给灾民,但是有条件,他可以用一辈子,可以继承给他的子孙,不过他不能够出售也不能够出租,这样能够保证都在他们家手上。他听了以后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他和希拉里是在海地度蜜月的,所以他们对海地有特殊的感情,海地发生这么大的地震死这么多人,他当然非常关切,所以他听到我这个方法,他说我的方法很好。我们在这个议题上就谈了很多。我跟克林顿没有谈军售,也没有谈中国大陆,就谈这个,反而很有意义。
记者:在登太平岛这个议题上,让美国多次有比较强硬的发言,为何在登岛这个议题上好像跟美国有如此冲突?
马英九:我在2015年6月25号提出南海和平倡议,因为那个时候菲律宾已经提出南海仲裁案,开始打这个法律战,我本来想6月份就去一次,但是美方强烈的保留,他们甚至说我如果六月去,我七月过境美国的行程就会受影响。我当时真的很不开心,我觉得那个层级的官员讲这种话很不适当。但是我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就答应延后。到了当年12月12号是我们接收太平岛69年的日子,结果他们还是有意见,那我就请我内政部长去,内政部长去效果也不错。那时刚好快选举了,我觉得那个时候去也怕影响选举,我就等到一月投票以后,28号,我就决定要去了。他们还是表示,如果我去的话,是非常没有用的。但是我不管他,去了以后,他们声音就小了。而且那时候我还曾经试图要求总统当选人蔡英文女士一起去,但是她没有同意。不管怎样,我去了以后,有官员,有教授,还有媒体,尤其是媒体。回来之后,我又开国际记者会,把我们的立场再次讲清楚,然后把这些资料都送到在海牙的国际仲裁法庭,这些都是我们持续在做,同时也因为这样的关系,我们自己写了一个法院之友的意见书。法院之友意见书等于说利害相关的第三人对于诉讼或仲裁提出了法律的意见,因为我们政府没有办法出面,结果是中华民国国际法协会提出来的。这个后来菲律宾的律师和法庭都看到了,我想至少让他们了解到这个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离谱,他们居然认为太平岛除了空气和阳关,其他都是进口的,这只有四个字可以评论,胡说八道。太平岛有南海诸岛里面最好的食用水,然后农作物,冬瓜,西瓜,南瓜,苦瓜,地瓜,丝瓜,都可以种。而且它不仅可以打鱼,基本上养活上面的人口毫无问题,但是却被严重的误会,这是整个南海诸岛里面条件最好的一个岛。结果他们居然说它不是岛,而是礁。所以后来我们政府,那个时候蔡总统已经执政了,也表示我们不接受这个仲裁的判断。这个做的是对的。我也是赞成这样做。而且我也希望我们应该把我们的领海基线画出来,然后宣布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这一步可以稍微等一下,但是至少要做好这个准备。
(在华盛顿与台北断交40年之际,美国之音采访台湾不同党派的政界人士,谈论有关台湾、台海两岸关系以及华盛顿-北京-台北三边关系等议题。被采访人所发表的评论并不代表美国之音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