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来,十多名女性站出来,在中国的社交媒体网站上发表公开信,对一些著名记者、知识分子和公益领袖提出了性侵和性骚扰指控,引发巨大反响,也成为议论焦点。有分析称,这类指控的大量出现“推动了中国的‘我也是’运动”;而在一个政府审查和男权主导文化的社会里,这样的运动“举步维艰”。那么,中国“米兔”运动折射出这个社会怎样的性别伦理?性别议题上,中国的男权行为、思维和习惯是否需要反思和改变?这些思维定势如何侵害女性的身体、心理、人格和意志?此外,这波井喷式的性骚扰指控,是否也会步上先前霸屏的假疫苗事件的后尘,被迅速取代?
参加讨论的两位嘉宾是:美国的女权活动人士吕频;资深媒体人凌沧洲;时评人吴强博士
吕频:当下是中国“米兔”运动势能积累的最高峰
对于举报性侵是想出名这种说法,旅美中国女权活动人士吕频说,揭发出不了名,而且她们当中有些人还被迫匿名了。另外,揭发性侵是个付出很大代价的经历,她们至今还在遭受各种羞辱。怀疑和指责她们有这种动机很无理。其实在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之前,已经发生了一系列类似事件,“#metoo”(“米兔”)运动在中国已经持续有六个多月时间了。而甚至在“米兔”运动之前更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一直都在试图揭发和控诉这些性侵行为,这是个持续积累势能的过程。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是这个过程的最高峰。吕频还认为,把最近这系列事件解释为政府转移公众视线的做法,纯粹就是对女性权益这个议题的不尊重,对发声女性的不尊重。用“阴谋论”的有色眼镜去理解这些事,抹杀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和对受害者造成的巨大伤害。
吕频:中国“米兔”运动面临着可见和不可见的“天花板”
吕频说,迄今为止,这些被指控的知名人士中还没有一个作出了真正有诚意的道歉,也还没有人为他们的这些行为付出真正的代价。比如雷闯和冯永峰,甚至都还没有对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做出一个完整的交代,反而有很多措辞。他们该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应仅仅只是辞去他们所在机构中的职务。通过观察目前“米兔”运动在活动的一些领域,你可以发现,这些领域里的人多多少少会受到公众伦理的压力,比如教授、公益界人士和公共知识分子等等,他们都有在公共舆论下受监督的压力。因此,尽管目前中国相关法制还不完善,这些领域里爆出性侵事件还有被解决的可能。但在其他领域,包括商业机构和政府机关里,既不存在相关机制,也不存在伦理压力,甚至不接受公众的舆论压力,那就让这类问题的解决显得希望太渺茫。因此,在这些机构内,大部分人选择了沉默。朱军事件反映出一个可见的“天花板”。而其实同时有可见的和不可见的“天花板”在阻碍这个运动的发展。
凌沧州:“米兔”运动体现中国女性人权的觉醒
旅美中国作家、资深媒体人凌沧洲说,在中国进行“米兔”运动有经济、制度、文化和人性这几个方面的障碍。经济方面,比如,有些女大学生想指控导师搞性侵,但她们会担心毕业有问题,影响今后就业。另外,职场上的女性想指控上司搞性侵,但会担心保不住饭碗。但这些女性在中国遇到的更大障碍来自制度、法律、政治和言论自由等层面。曾经有女性上街在公交车站分发反性骚扰的传单,居然被公安阻止了,可见这个运动开展起来会很困难。那有没有法律和新闻自由方面的援助呢?这很重要。现在不去考察和探究事实,而是拷问这些女性的动机,这在法律上也是非常荒谬的。因为法律上通常讲,不管动机如何,你就看事实如何以及最后造成的结果如何。这一波中国的“米兔”运动中可以看到中国女性人权意识的觉醒,它能推动和促进中国人权运动的发展,这是这一波“米兔”运动特别让人欣慰的一点。
凌沧州:中国比欧美更需要“米兔”运动
凌沧州认为章文和鄢烈山的反驳措辞相当丑陋、相当邪恶、相当猥琐。出了这些事后,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作为有多年从业经验的新闻人,首先做的居然不是去追求真相,而是去谈论对方的动机。而且他们的逻辑就是,圣女贞德我们不能骚扰,但潘金莲我们就能随便去骚扰,这严重违反了现代社会的人权理念。从文化上讲,中国比欧美更需要“米兔”运动。中国古代一直都没有进化出一夫一妻制度,每个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的梦想,每个皇帝都是个超级版西门庆,每个“西门庆”又都是个超级微缩版的皇帝。中国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也并没能改变这一点,骨子里就是“经济至上”。中国知识界、文化界的饭局也培养了一批酒囊饭袋的“酒肉人”,追求感官享受和感觉刺激。这种情况下,中国其实更需要“米兔”运动。“米兔”运动在美国有美国媒体的支持,美国的杂志至今还在追韦恩斯坦的丑闻。而且“米兔”运动在欧美已经激发人们上街游行,但在中国就没有大规模游行的可能。中国的“米兔”运动还需要更多的支持,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女性权益议题和三聚氰胺和毒疫苗议题一样需要整个社会去关注和解决。
吴强:“米兔”运动向职场扩散困难重重
中国独立时事评论员吴强博士说,之前中国校园里的性侵举报行为基本处于受封杀的状态,目前“米兔”运动在文化界,以知识分子为主的公益界和媒体界持续发酵,才像现在这样众所周知。其实有很多人都希望这波运动能够继续扩散,但困难重重。比如最近,央视主持人朱军的性侵丑闻就被严密控制,难以扩散。其实,让“米兔”运动扩散至职场范围尤为困难,这波运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只能在以知识分子为主的媒体、公益和大学圈子内自我形成一个漩涡。向职场扩散的可能会有一些,但整体会是个缓慢的过程。职场和官场上的性骚扰,往往是快速将女性变成性交易和性贿赂的棋子,导致她们很难让自己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发声,这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吴强:人们反抗虚伪的话语和道德
吴强说,过去半年中的“米兔”运动都重点提出要在大学校园里建立一个预防性侵的机制,这其实很困难,有很多案子都不了了之了。虽然有部分教授辞职或者被取消“千人计划”待遇等等,但总体上还是难以有动作。如果真要改革机制,那其实要动了很多大学的根本。目前大学的资源都集中在这些有学术资源的教授身上,而这些教授又把学术资源转化为性资源和性霸凌。最近两周在文化圈和媒体圈发生的这些事,在吴强看来,更多是对于这些知识分子自由主义话语的反抗。因为最近爆出的这些性侵事件都发生在媒体圈的办公室或者媒体、公知界人士的酒桌上,这些人利用自由主义话语为所欲为,反映出这个圈子,甚至整个社会上缺乏公共道德的现象,很多道德都是虚伪的道德,很多人都无法无天,但嘴上又有各种话语,不管是自由主义话语还是官方意识形态话语,虚伪至极。人们反抗的就是这种虚伪。
YouTube链接:时事大家谈:“性骚扰”取代“假疫苗”,强势刷屏吸住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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