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领导人金正恩这个星期突然造访中国,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就半岛无核化以及中朝关系举行会谈。赶在五月与川普总统会面前见习近平,金正恩将中国拉到自己一边,是提高了与美国谈判的身价?还是暴露了与中国的私相授受,让美国更有决心制裁中朝?川普总统星期三发推称,尽管金正恩与习近平的会谈进行顺利,美国仍将“不计一切代价继续对朝鲜的最大制裁和施压”。在朝鲜半岛局势急速变化的时刻,川普总统是否仍应该与金正恩谈判?距离五月会谈只剩下不到九个星期,川普政府是否准备好与平壤交手?如何避免误判形势?
参加节目的嘉宾是:美国绮色加大学文理学院院长,政治学教授王维正;中国战略分析杂志社社长李伟东。
王维正:“老大哥”拉拢“小老弟”,增加与美国周旋的筹码
金正恩上台以来首次出国,访问北京,这看上去是件令人惊奇的事,但我觉得实际上已经运作有段时间了。中朝之间这种所谓血浓于水的情感,在过去六十多年中经历了很多变化。尤其近年来,北韩这个小老弟给老大哥带来了很多的麻烦,但是老大哥在小老弟制造的一系列麻烦上也取得了很多外交上的筹码。比如之前的六方会谈也好,朝美核框架协议也好,最重要的着眼点就是把中国作为斡旋者。每一次到了国际上对北韩施压很大的时候,中国的外交部长或者决策层就会出来讲一些诸如希望朝鲜半岛和平,希望能有对话之类的空话。这一次“习金会”能够成功,最主要的是中国态度的改变。现在中国自己在外交上感觉到了美国的压力,这种时候对北韩小老弟稍微示意一下,可以重新拉高中国在朝鲜半岛事务上的身价。同时,因为川普总统一开始就把北韩问题和对中国的贸易制裁问题和南海问题挂在一起谈,所以这个时机和顺序也让中国感觉到腹背受敌。所以把小老弟拉过来的话,可以增加它跟美国周旋的筹码。
王维正:美国若因“习金会”取消“川金会”,就会丢失自己的政策成果,让中国得利
王维正说,接下来的两韩会谈不是一个先例,因为2000年的时候两韩首脑已经会谈过了。当时大家都好奇,两韩首脑会谈后是否会出现像东德和西德之间那样的和解和统一。现在看来那只是昙花一现,但两韩之间已经有了首脑互访的机制。所以我不觉得这次两韩首脑互访有多大的含义。比较重要的是朝鲜和美国首脑的会见,因为毕竟这个从来没有发生过。川普总统准备在五月份会见金正恩,这确实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决定。见面当然有风险,但也有回报。因为美国过去二十五年来的政策,其中最大的盲点就是对北韩首脑的政策意向不明,以及有一些妖魔化的现象。如果能够实际地和他见面并会谈一下,会更好些。如果因为金正恩和习近平的会谈就取消川普和金正恩的会谈,美国就会把北韩又送回了中国的怀抱。从川普总统的角度来看,金正恩之所以愿意来谈,甚至愿意把“无核化”也摆到桌面上来谈(虽然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实行无核化),是川普对北韩压力政策下的成功。他觉得把中国和北韩都逼得很急了,所以中国才会改变对北韩的态度,才有了这次“习金会”。我觉得美过不该推迟和取消与金正恩的会谈,因为这样的话,相当于又把所有的功劳都丢还给中国了,美国过去的很多政策就徒劳无功了。
王维正:让朝鲜走伊朗核武器协定的模式,会是美国较好的外交出路
王维正说,川普总统的两则推文(一条表达期待会谈,另一条表达要继续对大程度的施压)看上去自相矛盾,但其实有一条脉络可循。他用极大的外交压力和经济制裁来制造外交谈判上的优势,和与战两手准备。有关“无核化”问题,王维正说,无核化只是一个工具。从北韩的角度来说,核武器是它少数很有价值的谈判筹码,所以我不觉得它会轻易放弃。换句话说,如果要它放弃的话,那要有很高的代价。那这些代价是什么呢?第一,就是要美国给他安全的保障,安全保障不只是对他家人的安全保障,主要是对他政权的安全保障。第二,是要美国对其提供经济援助。经济援助曾是六方会谈的一个重要项目,但后来很遗憾,美国和南韩没有实现。由于北韩的经济状况很不好,所以这一点对它来说很重要。第三,是希望美国能在外交上把北韩纳入国际社会的正轨。在这三个条件都能达到的前提之下,北韩的安全没有顾虑的时候,它是可以接受放弃核武器。其实所谓放弃核武器就是指接受IAEA(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督和证实。这就有可能向着伊朗核武器协定,甚至是印度核武器协定的方向发展。美国在战后大力推动“非扩散”,但还是有若干国家不遵守的例子。北韩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在北韩的问题上,能达成类似伊朗这样的核武器协议的话,我觉得这是美国在外交上很好的一个出路。
王维正:此“无核”非彼“无核”
虽然中国最近也开始讲朝鲜半岛无核化,但需要注意的是,中国讲的无核化和美国讲的不太一样。中国所讲的无核化有一点这样的意味:如果将来两韩统一,它需要整个朝鲜半岛都没有核武器。因为朝鲜半岛毕竟与中国毗邻。换句话说,中国也会要求美国驻军撤出在朝鲜半岛可能部署着的核武器。因为美国驻军的政策一贯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有核武器。
王维正:“鹰派”博尔顿的任命与“习金会”有一定关系
川普的国安团队最近面临很多的改组,特别是最近任命的博尔顿,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看法过度“鹰派”。我觉得他的任命跟中国改变态度邀请金正恩访京可能是有一定关系的。中国意识到接下来与美国的关系可能不会很平顺,所以中国希望能在周边疏解一些压力。把朝鲜拉到自己一边,就是在增加自己外交上的斡旋余地。
李伟东:习近平让朝鲜重入囊中,战略目标重指台湾和南海
李伟东说,物理学界有个说法是“上帝掷骰子”。现在金正恩成了这个掷骰子的上帝。他把骰子掷到谁那里,他就要跟谁去谈或者谁就主动要跟他谈。这位八零后的年轻领导人,在过去几年当中,通过战争和“拥核”这样的边缘政策闹腾到现在,终于取得战略性主动权,令人刮目相看。中朝之间,习近平上台以来就一直警告金正恩不要在中国家门口生事,而过去五年中,朝鲜一直不听话,老搞核试验。第六次核试验据说还是热核试验。于是中美联手对朝鲜实施了空前的经济制裁。这看上去像是中国愿意放弃朝鲜,跟美国配合。但中国和朝鲜似乎在地下一直都有某种交易。中国对朝鲜的制裁也一直都是留有余地的,比如能源上的制裁中国一直都没有痛下杀手。而现在习金之间突然又热络起来,在美国晾在一边,这其实有中方的另外一个战略意图。中方在过去五年中,一直在南海、台湾和朝鲜这三者间犹豫,而现在在“川金会”到来之前,习近平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朝鲜重新纳入囊中,便于他把战略目标重新指向台湾和南海。现在看来,习近平成功了。川普的第一计已经落空。
李伟东猜测“习金会”会谈内容
至于“习金会”到底谈了什么,李伟东这样猜测——习近平跟金正恩说,五十年代我们要解放台湾,但就因为你爷爷要发动战争,给耽误了。现在你的核武大业已经完成,我督促美国承认你的拥核地位,我也承认你的拥核地位,但你要尊重联合国的《核武器不扩散条约》,到此为止。你不要一直闹腾着,又耽误我下一步解放台湾。
李伟东:美国已准备好承认朝鲜的拥核地位
李伟东认为川普还是很有必要和金正恩会面。因为他至少要取得金正恩的一个承诺,就是,你朝鲜可以拥有核武器,但要尊重联合国的核查机制,包括核武器不扩散,核废料处理方式,和平利用核能源,以及不搞地下和地面的核试验等方面。我估计川普总统最大的希望就是这个。川普表面上以“无核化”作为谈判的起点,但最后能达到把朝鲜的核武器约束住,就是达到目的了。“川金会”还是有可能的,也是美国最大的希望。美国现在就是准备承认朝鲜的拥核地位了。这一点从美国的各大智库到总统府,都差不多是这个调子了。美国只是用“无核化”拉拢金正恩来谈而已。美国如果承认了朝鲜的拥核地位,那事实上就是他自己终结了二战后的雅尔塔体系,将导致整个国际秩序的崩溃。但美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无能为力了。
李伟东:美国浪费联中制朝的时机,被中国看成是“纸老虎”
李伟东说,某种意义上,中国实际上特别高兴美国的贸易战和《台湾旅行法》。因为美国每次跟中国打贸易战,中国都说,我跟你的贸易不平衡是因为你对我的高技术出口进行限制。你想要我多花钱买你的东西,那你就要对我的高技术出口放松,每次贸易战的结果,中国都是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美国在中国高技术出口上的让步。这一次又是如此,最后的结局也一定会如此。中国实际上不会有任何损伤。美国你签《台湾旅行法》,那我正好把朝鲜重新拉到身边来。接下来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打台湾。数年来,我一直都说美国可以联中消灭朝鲜。美国是有这个筹码的。美国可以把朝鲜三千里江山的恢复权交给中国。这样中国就可以扩张自己的过剩产能,中国就可以出兵去实际上占领朝鲜。这样美国就不必再打了,而且可以撤出朝鲜半岛。这种情况下,美国没有抓住这个时机,跟中国这样玩来玩去,跟朝鲜只是口头恫吓,中国就终于发现你美国还是只是“纸老虎”,我可以不打。我的下一个目标还是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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