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春夏,北京天安门的那场学生民主运动,最终因中国政府的血腥镇压而落幕。近30年过去,六四在中国依然是不能碰触的禁忌话题。但是当年参与运动的一位广州中学生,选择用记忆来抵抗当局的遗忘。多年来她倾尽全力搜集六四史料,2010年在哈佛大学开设了全美第一个有关六四的课程,在哈佛大学、卫斯理学院、圣迈克尔学院讲述六四历史。她的努力得到西方学术界的肯定与赞赏,但也使自己成为“爱国”的中国留学生攻击的目标。她就是美国圣迈克尔学院历史系助理教授何晓清。
参加节目的嘉宾是: 美国圣迈克尔学院历史系助理教授教授何晓清。
何晓清:六四是学生请愿,而非反革命暴乱
美国圣迈克尔学院历史系助理教授何晓清说,我的很多学生都没有经历过六四,所以六四对我们来说是个记忆,对他们来说则是个历史。六四并不只有一个目标一个诉求。当时参加六四的学生都希望能有政治改革,让政治更加开放,但像任何的社会运动一样,它的诉求是多样的。但六四肯定不是像中国政府说的那样是一场反革命暴乱。我最近发表的文章中有提到两个很好的例子,一个是学生在人民大会堂外面跪着顶着请愿书。他们跪在地上请求政府接受他们的诉求,这是个请愿,而不是要改变政权,不是要革命。另外一个例子就是“三君子”给毛像泼墨的时候。当时学生的反应是要把这些人交给当局。第一,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政府派来刻意让这场运动看上去像是反革命的。第二,他们也是出于保护自己的角度。所以从这两点我们可以看到,八九年当时的情况下,大部分学生的诉求就是希望中国能改革开放、民主自由、反贪污,而并没有“革命”这种诉求。
何晓清:“人类与强权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 保存历史记忆是责任
何晓清说,不管是刘晓波还是杨天水先生,还是电视机前的很多观众朋友,他们都是无名的。大家在八九之后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而为,希望能保存这段历史记忆。对于做历史研究的学者来说,六四事件是个重要历史事件,有着很大的历史意义。我们当然需要责无旁贷地重构这一历史真相,保存历史记忆。另一方面,六四事件对于中国当今的社会有很大的影响,它是一个分水岭。比如后八九时期的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的沉默、犬儒主义,这些都跟六四相关。再有一点,我们作为知识分子或者社会公民,这个事件对于我们好几代人都产生影响。从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责任感,甚至是对政府进行改革的信任,到一夜之间这种血淋淋的镇压。我们看到中国社会带着这个从来没有被治愈的伤口走到了今天,我们也一起背负着这个伤口走到了今天。所以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人类与强权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对我来说很有共鸣。
何晓清:六四精神是普世精神,历史是属于世界的
我在哈佛组织的六四25周年研讨会上,有好几名我请来的外媒人士讲述他们在六四当晚的亲身经历。他们跟学生们分享了许多十分具体的细节,其中有一位还说我们都是“八九级” ,虽然现在中国经济很强大,但我们都不会忘记那一夜。对于我个人来说,看到他们虽然当时是作为旁观者见证了中国八九年的春天,但他们在二十多年以后讲述这些事情时还是那么动情、那么投入,这让我更加认为这种八九情节是普世的。人类对自由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对公义的不放弃是普世的。八九年的镇压突破了人性共同的底线。所以我觉得这不只是一个个人的问题,不只是一个历史学家的问题,而是作为一个世界公民的问题。历史是属于世界的。
何晓清:面对历史才有未来,六四是公民意识觉醒的写照
何晓清认为,我们必须面对历史才会有未来。后八九时期,官方很常见的一个说法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出于对政权合法性的担忧,官方开始了对历史的一系列抹杀。但民众对自己国家的责任的了解,与国家重要历史事件在道德等方面的讨论密切相关。我们对民主的看法,都基于对过去所发生的事情的理解。比如当年的大饥荒,如果认为是三年自然灾害所导致,那么你对这个事情和这个国家自然会有另外一种解读。所以如果你觉得八九年是个反革命暴乱,比如就像打电话进来的先生说的那样,民主只会乱,那你肯定会说我们就不要再提这些事情了。其实从四一五到六四,其实都是个和平非暴力的过程。如果你被灌输的信息是,这是学生试图通过暴乱方式推翻政府,那你当然会得出结论觉得这跟文革一样,就是乱。但文革是自上而下的一个运动,而八九则是个自下而上的,是一种真正的公民意识的逐渐觉醒。也并不是说那些八九年的学生都了解得很清楚,但至少这个方向是对的,而且是来自于自己的思考,而不是被思想操纵下的反应。
何晓清:学生走上街头是因为爱和希望,而非仇恨和愤怒
何晓清说,八九年学生走上街头,不是因为仇恨和愤怒,更重要的是因为爱和希望,想让国家更好。就像我导师说的,没有民主,也能有公民。但没有公民的参与,就不可能有民主。那如何让我们的年轻一代成为有责任心的并对事实了解的公民呢?自由就十分重要了,比如新闻自由,言论自由等等。所以,民主是不会乱的。相反,民主会帮助我们把很多平时压下去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样才会有一个更好的社会。
何晓清:我相信中国的未来因为我相信历史
何晓清说,虽然短期来说,习近平专权后中国人民重新面对历史的希望更渺茫了,但从长远来说,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并不是因为我对某个政党寄予很大的希望,而是因为我相信历史。通过长期做历史研究,我发现几十年其实是挺短的一段时间。虽然对于生活在这几十年当中的人们来说,这是很长的一段经历,但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几十年很短。所以我相信总有一天中国会有民主。我们可以看看台湾,一开始民众也觉得不可能有民主了,很绝望。但八十年代蒋经国面对国内和世界舆论压力他就决定了改革。一夜之间,台湾就不一样了。其实世界上发生的很多历史事件,在没有发生前,很多人都说不可能。所以我相信历史。哈维尔说,有可能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但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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