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大的网路媒体平台《今日头条》年底因传播“低俗信息”遭整肃之后,新年伊始以“弘扬十九大精神”的崭新面目出现,除了关闭社会频道,增设“新时代” 频道,并将之设为默认频道之外,近日又宣布招聘2000名稿件审核人员,建立国内最大的审核团队,并注明党员优先。与此同时,人民日报旗下的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抱怨,越来越多的部门向宣传口施压, “通知媒体这也不报,那也不报 …… 一点点挖了媒体公信力的墙角。” 官媒主编罕见的坦率和抱怨揭示了什么现象,中国媒体目前处于什么样的生存状态?
参加节目的两位嘉宾是: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历史学者、独立时评人章立凡。
胡平:“今”报逢迎读者,极权高大上更加不堪
胡平说,“今日头条”的口号是你关心的才是头条,这是由很多算法得出这样的结论。相比纽约时报等严肃媒体而言,它的确不能算严肃媒体。纽约时报的口号是:“所有值得印刷的新闻”,意思是有很多新闻,有值得和不值得印刷的;它要传播的是它认为有价值的新闻。就是说纽约时报有自己的 标准,并不是一味迎合读者,这点有别于低俗媒体。古今中外的专制政权都是以道德高大上自居,中国政府批评今日头条低俗并且加以整治不让人意外。问题是,专制政府以高大上的名义否定低俗媒体存在的权利,这就是否定言论自由,这才是问题的要害。专制政权标榜的高大上本身就是问题,它害怕别人用真正的高大上来批评它。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严肃的异议媒体更加受到打压的原因。
胡平:“今日头条”换面,红彤习大学呼之欲出
胡平说,今日头条的社会新闻被封,中共继续如此这般整改下去,“今日头条”就会变成中共当局的喉舌,就是自由媒体一夜重回改革前。文革期间,所谓的媒体领域在中央层面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人民日报当家。地方媒体也照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人民日报,甚至版面都长得一模一样,顶多加点儿地方新闻。现在,当局整治今日新闻很有代表性,说明习近平要折回中央媒体当家作主的路线,因为他不喜欢百姓低俗,要逼迫男女老少全部高大上。这是极权主义的特点。相比而言,威权主义倒是并不要求百姓高大上,至少不给百姓的“低俗”划红线。况且,低俗本来也是生活中不能省略的一个重要方面,有存在的权利。如果百姓还可以有享受低俗的空间,说明政府的权力还没有达到渗透一切的程度。比方,北京清理天际线行动,打算把广告牌和电子屏由从前的商业广告变成红底黄字的政治标语。这就像毛时代的革命口号、标语和革命宣传画充斥大街小巷一样。当时的说法就是“要把中国办成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现在,习近平大有“要把中国办成红彤彤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大学校” 的意思。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就是让全国人民看到和听到的都是主旋律、都是所谓的正能量。但是,真要做到这点非常困难,而且我肯定这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个现象揭示出习近平的内心世界,这点我们已经都看得很清楚。
胡平:喉舌开口抱怨,媒体严峻可见一斑
胡平说,连胡锡进都在抱怨媒体压力大,可见中国媒体形势之险峻,媒体空间被压缩到怎样的程度。既然螺丝越拧越紧,难怪人们越来越怀念胡锦涛和江泽民时代,所谓一届不如一届。回顾近20多年,我们看到明显的政局下行。胡锡进说媒体弱国家能强大吗?那么,什么是媒体强,他也说不清楚。我们心目中的强媒体就是媒体报道真相,提供平台让人发表意见、让人讨论,并且对政府的权力进行监督等。胡锡进的理解显然不同。只是应该看出,环球时报的风格是重复官方的基调,多少触及敏感题目,论述方面更加接地气,同时排斥极端的“真理部”模式的假大空语言和思维。这种做法对现在的当局来说似乎都难于容忍了。习近平大概认为,表达方式越是生动越是刺激人们的思考,让当局越不容易控制政权。从当局对媒体的清洗、对网络媒体的管理以及胡锡进的抱怨,我们看得出高层思路与手下宣传口的冲突以及他们的问题所在。
章立凡:俗媒穿透大于官宣,党要扭转人民口味
章立凡说,至于趋于“低俗”的“今日头条”却受到受众的力挺,这是大数据时代的悖论。人民网对所谓的这类算法批评了三次之多。去年9月18号,人民网评论这个算法,说不能让算法决定内容;去年12月29号,它说,要向低俗信息传播亮红牌;1月3号说,要纠正算法推荐,不仅要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总之是敲打不断加剧。官方对算法推荐很头疼。这实际上是互联网时代的程式,把大多数人喜欢的内容作为最重要的信息来推送,完全是网络系统计算之后自动形成的。在数字媒体看来,这套东西代表广大受众的需求。我们的执政党说,要以人民为中心,偏偏人民却喜欢低俗信息。这让党难以言出必行,是砸锅的节奏。所以,有必要调整人民的口味。而且这些信息获得的公众青睐程度超过官方的宣传,包括十九大精神和新时代什么的都被比下去了。而且这些都由算法决定,而不是官媒或者宣传部门说了算。这引起官方的愤怒和仇视。这也说明,官方宣传内容的公信力甚至在低俗信息之下。读者宁可看黄色内容以及明星八卦来寻求些许娱乐,也不愿意过目不接地气的官方宣传。
章立凡:极权剥夺庸俗权,畜道人道都走不通
章立凡说,中国的现状是,要么极端要么低俗。现在搞的是极端,大数据的推荐就是大家感兴趣的内容,肯定偏于低俗。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我们看看郭文贵先生去年的传播模式吧,他就是通过走低俗路线来获得快速传播和赢得观众的。低俗就是有市场。高大上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新时代、中国特色等,的确引不起人们的兴趣。还有,这也是自食其果。原来当局担心大家对政治现实不满,于是引导看各种低俗,就是走娱乐至死之类的道路,转移了公众注意力,让他们把眼睛从政治转到八卦上。不过,那还是威权时代的模式,极权时代把庸俗权也剥夺了:各位公民只能做本教的信徒。实际上,原来娱乐至死已经是价值观动物化了,现在则干脆变成了人们既做不了动物也做不了人的现实。宣传系统的做法是通吃政治警察和道德警察的双重角色,连百姓的私生活都要管起来。这样的假道学给人一种回到毛时代的感觉。
章立凡:前朝旧臣处境难,胡锡进没法过了
章立凡说,目前看来,胡锡进作为党的喉舌也无法跟中央保持一致了。首先,换届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号改变了,各种尺度和宣传主管都已经替换。胡锡进是上一轮媒体风云人物,可能处境不佳。我们看冲突的背景:环球时报虽然是党的喉舌,同时却也是市场化媒体,无论从经济效益还是传播效果上看,效果都超过人民日报和其他官媒。很多百姓都看环球时报。它毕竟不会板起面孔发社论教训人,而是采用比较人性化、能蛊惑人的宣传模式。虽然仍是宣传,但毕竟兼任媒体和喉舌双身份。媒体为了自己的生存必须报道社会敏感事件。现在的新权威主义体制与原有利益集团的冲突,已经在新时代元年暴露出来。北京拆牌匾拆不下去了,原因就是我曾经说过的,每块牌匾之后可能都有一个甚至数个利益集团。此外,还有媒体与地方的矛盾。宣传口一直强调,媒体不能异地监督。本地只能监督本地媒体。环球时报批评了北京拆牌匾,地方政府也找了他,他也谈过。总之,即便是官媒和喉舌也很难“做人”。如果全盘照搬新华社通稿无法生存,不搬又难以“保官”。这就是胡锡进为什么吐槽的原因:“我们没法生存了”。这是他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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