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中国政治经济运作的西方前高官对修宪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将把中国和美中关系带向何方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位奥巴马政府的高官认为,习近平并不想终身执政,但修宪废任期限制后果严重;他批评川普政府把中国定位为威胁美国安全的竞争对手,否定了过去40年美中关系所取得的进展。
但前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说,习近平一直在挑战西方建立的国际秩序,他要建立的是中共绝对领导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体,他称“西方没有读懂习近平”。
曾担任奥巴马总统亚洲事务首席顾问的杰弗里·贝德(Jeffrey Bader)则表示,把习近平修改宪法废除国家主席、副主席任期限制的决定,看作他想“称帝、实行终身制”,“是非常不成熟的”,他说:“他如果真的实行终身制我会很吃惊。我认为这低估了中国社会动荡的力量。也许他可以获得第三个任期,但除此之外,我认为都是高度猜测。”
中国独立学者邓聿文在纽约时报撰文呼应了贝德的观点,他指出,“中国社会对废除国家主席任期制的普遍反对,会让习近平和他的执政团队感受社会压力,从而在其寻求终身执政时会有很大顾忌。”
但即使习近平本人不想“称帝、实行终身制”,中国修宪后出现的对习近平的个人崇拜之风可能会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观察人士指出,中央电视台对中国人大的报道让人恍若回到了上世纪60年代的毛泽东时代。新任人大委员长、习的心腹栗战书称他“是全党拥护、人民爱戴、当之无愧的党的核心、军队统帅、人民领袖,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的舵手、人民的领路人。”——这些至高无上的称号只有文革中的毛泽东才拥有过。
纽约时报报道说,湖南省代表杜美霜告诉记者 “他应该当一辈子的国家主席,一辈子的。这是老百姓的心声,真的。”
但前澳大利亚总理、现任纽约亚洲协会政策研究所主席陆克文(Kevin Rudd)认为,西方世界对习近平废除任期限制的决定如此震惊,是因为没有读懂习近平。他在纽约时报撰文,“习近平并非突然变了” ,“取消他的职务任期限制只是锦上添花。即使没有这个变化,习近平也可能在本世纪整个20年代继续担任中国的最高领导人。”
习废任期限制同僚不会买账
贝德虽然不认为习近平修宪废除任期限制是为了做终身主席,但他指出了此举对中国未来高层权力过渡带来的风险:“基本否定了邓小平有中国特色的制度性监督与平衡”,也导致了迫使领导干部退休的制度“处于危险之中”。
他同时认为,习近平的同事们不会买账,“不会接受以不稳定、反腐、经济改革需要为由废除任期限制”。他说,“自江泽民以来中国领导层的过渡基本上是平稳的。但我认为,我们无法假定未来它们会是平稳的” 。
贝德应纽约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之邀,日前在一次电话会议上就目前美中关系中一些重大问题发表看法。贝德在美国政府工作的30年职业生涯中,主要侧重于美国国务院、国家安全委员会和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与美中关系相关的工作。
王、刘有望推动经济改革?
贝德认为,习近平修宪废任期限制的决定不会给美中关系带来很大影响。他认为对美中关系影响较大的两个人是已经担任国家副主席的王岐山和作为习近平经济问题主要顾问的副总理刘鹤。
“他们两人都对市场体系中的全球市场有丰富经验,人们可能会想象一个乐观的情景,即如果他们两人有特别强大的声音,可能对中国特色经济改革有一定推动作用。但是,过去5年我们还未见很多迹象,所以我认为这不太可能,但总有希望。”
贝德认为,川普总统作出对钢铁和铝进口征收高额关税决定是他的一贯想法,宣布实行只是个时间问题。但他认为,对中国启动特别301调查,即针对侵犯知识产权的调查,是个大行动。不过,他批评川普政府在做法上顺序颠倒,
“既然这是场大行动,那么在作出决定前最好尽量保持在国际上跟日本、欧盟和其它国家团结一致,但是现在这个顺序已经颠倒了。很难看到国际上对美国可能进行301调查的支持。所以很可能尽管是欧盟和日本都高度关切的问题,最后成了美国的单方面行动。而这些关税对中国的影响是非常小的。”
贝德曾担任负责中国、香港、台湾和东南亚的副助理国务卿、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主任、国务院中国事务办公室主任。
前高官担忧双边关系走上歧路
贝德说,在美中关系上最令他担心的是现政府跟上届政府的不同做法,他归纳为三方面:
第一,在政治安全方面,美国已经在国防战略文件上,“非常清楚地把中国定位在威胁美国安全的竞争对手,而没有指出很多可以合作的领域”。
第二,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就中国经济实践给国会的报告“基本上是说,中国是经济和国际经济的掠夺者。”“2001年允许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决定是错误的。”
第三,所谓的‘中国影响美国的运动’,他说,虽然“我们还没有一份美国政府的报告,但我们在媒体上有大量专家见解和评论,关于‘中国影响美国的运动’所构成的威胁。”
川普对华政策否定过去40年?
贝德批评川普政府的这些政策文件中“缺乏细节”;他否认奥巴马政府时的对华政策有任何对中国会与美国融合的幻想,他说,“这对于一个从事美中关系40年的人来说很沮丧的是,看到评论人士的愤怒冲击,否定了过去40年里所做的一切,认为那些都是基于美中之间某种虚构融合的幻想,实际上并不是我们所赞同的。”
贝德不认为中国正在推翻现有的国际秩序,“我认为中国人正在做的是试图在现有世界秩序中表现更大作用,并创建一些并未与国际秩序敌对的平行机构。我认为他们违反国际规范的一个领域是在南中国海。但我不认为这是中国人对国际规范的攻击,而是中国人在地区强硬表现其国家安全利益,其行动违背了国际准则,但我不认为这是中国人决心推翻国际体系的更普遍的一部分。”
在经济上,贝德认为,中国虽然偷偷改变规则,但并没有建起一个替代秩序,“他们的经济行为给很多美国公司带来了种种问题。 但他们还是根据现有秩序来确立他们的立场,然后蚕食或藐视对他们的要求。不过,他们还没有建立起一个替代系统。”
不需要为中国加入世贸道歉
2001年,贝德作为美国贸易代表助理,带领美国代表团完成了中国和台湾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
贝德认为,不需要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道歉。“2001年允许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得到了从美国主要的制造业服务和农业委员会的全面支持。我不认为任何参与了当时谈判的人应该为没有设定不同的条款而道歉。但我认为我们确实需要承认,在那之后16年来,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和发达经济混合体的概念实际上已不再相关,也需要就强迫中国接受世贸组织的义务再进行谈判。”
对于川普政府治下的美中关系,贝德认为,这是一幅复杂的图景,“一方面,看上去川普准备好要拉低美中经济关系;但另一方面,他和习近平关系不错,似乎不是从对中国的普遍敌意出发的。因此,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图景。”
贝德认为,川普和习近平的特殊关系,可能不会让美中贸易战打得太难看。他说:“假如美中开打贸易战,假如战略上关系恶化,他们可以相互通话,就有希望再回到正确的路上。”
习近平就是要翻西方秩序这一页
但是,前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在纽约时报上则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习近平上台后在政治上部分回归马列正统,经济上强调党领导高于改革,在国际事务上一直谋求改变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中国对美国军事盟友在全球,尤其是在亚太地区的体系所持有的敌意从未改变过” 。
陆克文说,习近平呼吁“新型大国关系”,以亚投行、上合组织、一带一路计划“来培育一种替代的多边体系”,就是要“把自由的西方秩序这一页翻过去”。
他说:“如果中国在下一个10年里成为世界上最大经济体,而那时习近平很可能仍是这个国家的领导人,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成功是以国家资本主义为基础的,它拒绝收入的增加会伴随更大经济自由和政治民主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