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北京长安街上那名孤身阻挡坦克的中国男子无疑是“六四”事件中最撼动人心的一幕。那一年,出生在中国的巴丢草(网名)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27年后,他成为旅居澳大利亚的一名时政漫画家。2016年6月4日这天,他模仿“坦克人”的形象,伫立在澳洲街头,用行动向当年的那名男子致敬。
1989年6月5日清晨,解放军血腥镇压天安门示威的第二天,北京城一派肃杀。长安街上,一队坦克车徐徐驶过。忽然,一名男子走到车队前,用单薄的身躯拦住了车队的前进。领头的坦克几度试图绕过他,但他固执地挡在那里,还一度爬到坦克的炮塔上。最终路边几名男子跑上前来将他带走。
当晚,中国官方媒体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中义正辞严地抨击他是“螳臂当车的歹徒”。这名男子的姓名和生死至今没有定论,在西方和中国民间,人们叫他“坦克人”。
27年间,“坦克人”的形象遍及世界各地,几乎成为1989年那场政治运动的代言人。他是个人与强权抗争的时代标志。
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衣黑裤,一双皮鞋,一手提着皮包,一手拎着塑料袋,这是“坦克人”留给世人的背影,也是今年的“六四”纪念日,旅居澳洲的时政漫画家巴丢草高高站立在澳洲街头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一副电影《V刺客》中的面具。
再现“坦克人”是巴丢草多年的心愿,他希望这个日子不会为世人忘怀。他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对于‘六四’,我们不可以去把它遗忘掉。‘坦克人’可以说是‘六四事件’一个图腾似的人物。其实他站在那里就代表了对整个事件的回顾,对整个事件进行反思,也是对于这个悲剧背后的刽子手的一种谴责。”
华人是澳洲最大的少数族裔。巴丢草说,通过这样的行动,他也想看看在这样一个有众多华人留学生和华人移民的地方,人们对于“坦克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为自己的行为艺术选择的其中一处地点靠近一间孔子学院。他听到来往的路人有人用中文谈论他,有的表示好奇,有的认出“坦克人”的形象,给他拍照,还呼朋唤友地来看他。这让他感到欣慰,也让他对外界所说的华人普遍的政治冷漠有了些许不同认识。
巴丢草承认,这次行动前他也忐忑不安,曾经设想假如面具被人撕掉要做什么反应,但他还是选择站出来。他说,以前自己绝没有这样的勇气。在中国时,父母不让他碰画笔,担心他迟早会惹上麻烦。
由于家庭背景的缘故, 一家人对政治多少心怀恐惧。 “祖父是做电影的,也因为电影丧了命,”巴丢草对美国之音说,儿时的他就知道, 祖父是中华民国第一代电影人,因为拍了一部是官方视作“大毒草”的电影,反右运动中被发配到边疆劳改,后来贫病交加,死在了劳改营, “和夹边沟的枯骨一样,尸骨都没有。”
父亲几岁就成了孤儿,是被人唾骂的“狗崽子”,因为老师的举报,没有上成大学。多年来,父母对政治始终保持沉默。巴丢草说,是恐惧导致了他们的沉默,而沉默更加剧了这种恐惧。但是巴丢草说:“我理解他们,父辈那一代是被政治偷走大半生的人。”
在中国时,因为恐惧,巴丢草也选择做了“沉默的大多数”。大学时,一个偶然机会,他看了一部“六四”题材的纪录片,这成为他告别懦弱的转折点,“我当时很感动,看到在不远之前的中国大学生这么有理想,这么有行动力,反观现实,我那一代的大学生没有这样的生命中的活力,没有这样的对自由的向往,对于民主的这些抱负,所以就觉得也非常可悲。”
和天安门广场上那些大学生的理想主义相比,巴丢草说,自己的大学时代就像“一具吃饭的尸体。”
几年前他离开中国赴澳求学,在那里他找到了自由的创作空间,也在“六四”精神的感召下,拾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近年来,巴丢草成了互联网上十分活跃的时政漫画家。他的作品以黑白红为主要基调,紧跟时事,辛辣犀利。他说,艺术是他的抗争手段,艺术帮助他克服恐惧。不过,他至今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在澳洲画的这些画。
两年前“六四”事件25周年的时候,巴丢草在右臂上纹了一个坦克人的纹身。他说,这是他作画的手臂,他希望借由“坦克人”来让自己不忘作画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