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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佛教僧侣干政,昂山素季束手无策


缅甸蒙育瓦,抗议中国投资莱比塘铜矿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们,其中一位僧人被警察投掷的磷弹烧伤。(美国之音朱诺拍摄,2013年2月26日)
缅甸蒙育瓦,抗议中国投资莱比塘铜矿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们,其中一位僧人被警察投掷的磷弹烧伤。(美国之音朱诺拍摄,2013年2月26日)

近来越演愈烈的罗兴亚难民危机让缅甸政府备受国际社会指责,也使得一个在缅甸民主化进程中极为重要的日子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视掉了。10年前,也就是2007年的9月到10月间,缅甸发生过一场反对军政府独裁统治的民主运动,那场运动由于佛教僧侣的加入而被称作“藏红花革命”(Saffron Revolution,取名于僧侣袈裟的颜色,并非指植物)。然而,10年后的今天,一些佛教僧侣却由于站在反对罗兴亚人的阵地前沿,被外界冠以“佛教极端主义者”或“佛教民族主义者”。

在军政府统治时期,缅甸曾经流行过这样的说法:缅甸的电视里只有两种颜色,绿色和橙色。其中,“绿色”指的是军队,而“橙色”则是僧袍的颜色。这个说法实际上揭出了左右缅甸政治的两大势力,建国70年来,缅甸的国家构建之路一直离不开这两大势力之间的角力。国际社会普遍反感军方的独裁统治,却很少关注佛教参政甚至干政对缅甸带来的影响。

这一次,面对罗兴亚人问题,两大势力终于站在了相同的立场上,这让昂山素季的世俗政府很难挣脱羁绊、制订出化解宗教冲突的温和性方案。

昂山素季内外受压

本周,美国国务院发布的一项声明表示,美国正在考虑重新启动针对缅甸的制裁措施。上周,40多位美国众议院议员联名呼吁,对缅甸军方领导人采取必要的制裁行动。值得注意的是,仅仅一年前,2016年10月7日,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经签署行政命令,正式解除了自1997年起实施的、针对缅甸长达近20年的经济制裁。

昂山素季政府所遭受的压力不仅来自国际社会。尽管缅甸政府已经对外反复重申,愿意接受逃亡的罗兴亚人返回家园,但在过去一段时间,佛教民族主义者在缅甸多个主要城市举行了游行集会,他们向政府施压,不想让出走的罗兴亚人重回缅甸。

曾被《时代周刊》称作“佛教恐怖分子”的缅甸僧人维拉督(Wirathu),也再次活跃了起来。今年3月,维拉督曾因为对一名穆斯林律师被害事件叫好而被缅甸政府禁止了讲授佛法的活动。但是,政府并没有禁止他在非宗教性场合进行演讲。据缅甸媒体《伊洛瓦底》(The Irrawaddy)报道,10月8日,维拉督参加了帕安(Hpa An)市的政治集会并作演讲,声称“缅甸不仅存在着孟加拉人(Bengali,缅甸对罗兴亚人的称谓)的问题,更有一个‘穆斯林难题’”。

10月12日,维拉督前往若开邦首府实兑市(Sittwe),试图进入缅孟边境,为在冲突中受到影响的佛教信众送去物资。作为佛教民族主义组织 —— “缅甸爱国会”(MaBaTa)的领袖,维拉督领导了旨在“独尊佛教”的969运动(“969”这三个数字来自佛教典故,代表佛教的佛法僧三宝),试图将边境地区的罗兴亚人问题扩大为一场在缅甸全境反对穆斯林的运动。

两个佛教僧侣阵营

缅甸佛教僧侣参与政治活动的传统由来已久。在英国殖民时期,最早的抗英独立运动 —— 无论是武装起义还是非暴力斗争 —— 都不乏僧人领袖的影子。几位著名的僧侣因领导反英起义而成为缅甸人心目中的英雄,当起义遭到英军的镇压而失败后,他们有的被英军逮捕后吊死,有的在监狱中绝食而亡。

1906年成立的“缅甸佛教青年会”(YMBA)同样摆出积极参政的姿态,但是,并不提倡走暴力抗争的道路。他们模仿西方国家的“基督教青年会”(YMCA)的组织形式,宣传保护缅甸的佛教文化,争取佛教信众的平等权利,并支持青年学生的游行示威活动。

然而,对于佛教僧侣是否应该过问政治这个问题,缅甸的佛教界一直存在着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部分人坚持固守佛教本义,远离世俗纷争;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应该积极参与国家政治,以天下为己任。缅甸佛教青年会在成立了十几年后,即分裂成两个阵营,各自坚守自己的理念。此后的100年间,历任政府基本上都采取了疏远“参政派”,而尊“逍遥派”为正道宗门的策略。

《伊洛瓦底》的主编昂觉(Aung Zaw)在回顾“藏红花革命”的文章中写道:“在殖民地时期,所有积极参政的僧侣都被殖民当局标注为‘穿着黄袍的政治煽动者’。有趣的是,缅甸后来的领导人也使用了类似的术语,来描述参加抗议活动的僧侣。”

两种“颜色”走向对立

缅甸建国初期,民选总理吴努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在其任内,缅甸政府与佛教界的关系处于最好的时期。1961年,在缅甸僧伽团体的影响下,吴努曾试图将佛教立为缅甸国教,引起境内信仰其他宗教的少数民族的不满,一些民族随即建立了武装力量,寻求独立。

军队统帅奈温将军于1962年发动了军事政变,推翻了吴努政府,实行了长达几十年的独裁统治。奈温视缅甸佛教界为一种潜在的威胁,因而采取了与吴努政府完全不同的策略。他推行了一种僧侣身份证制度,对寺庙和僧人进行严加看管,禁止僧侣组织佛事以外的集会,甚至向寺院派驻国家安全部门的密探,收集僧侣们的私人生活信息,用“生活作风丑闻”打压有影响力的高僧,使僧侣们对军政府的所作所为噤若寒蝉。

1988年8月,缅甸爆发了反对军人统治的民主运动,昂山素季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从英国回到缅甸,参与了民主运动,并最终被推举为民运领袖的。那场民主运动被军队残酷镇压之后,缅甸佛教界终于不堪忍受军政府的暴力行径,走上街头,为被军队开枪打死的青年学生和市民祈祷。

从那以后,缅甸僧侣再次参加到国内政治运动当中,积极“参政派”成为佛教界的主流。他们拒绝与军政府合作,拒绝接受军人家属的布施,拒绝出席军方成员家庭的丧葬仪式。直到2007年“藏红花革命”,缅甸僧侣走到了反抗军人统治的最前沿,两种“颜色”的政治力量终成对立。

是否干政?众说纷纭

昂山素季和民盟上台后,同样是采取了团结佛教“逍遥派”、疏远“参政派”或“极端派”的策略。缅甸学者亨凯对记者表示:“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将军曾明确表示,僧侣不应该干政。虽然他们父女俩都曾是僧侣抗议的受益者,但民盟一直以来都不支持僧侣干政。由于969运动和MaBaTa的现象,以及罗兴亚问题,更使民盟意识到宗教的反作用。”

西方的缅甸研究学者对于僧侣是否应该参政(干政)的问题进行过广泛的讨论。英国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St Antony’s College)亚洲研究中心主任沃顿(Matthew J. Walton)教授在他的著作《缅甸佛教、政治和政治思想》(Buddhism, Politics, and Political Thought in Myanmar)一书中描述道:在缅甸语当中,类似于“民主”、“政治”这样的词汇,本身都带有佛教的意义。沃顿教授即此对缅甸佛教与政治具有密不可分关系展开了论证。挪威“奥斯陆和平研究所”(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Oslo)的高级研究员纳尔森(Marte Nilsen)也曾撰写文章,警告“佛教民族主义干预政治,将会威胁到缅甸的民主转型。”他认为,缅甸的某些政党会利用佛教民族主义的情绪,为了获得选票而故意激发宗教矛盾,造成宗教冲突。

然而,类似的讨论却很难见诸于缅甸的媒体和学术刊物。亨凯认为:“由于僧侣在缅甸的崇高地位,对于缅甸民众来说,讨论这种事是大不敬的。所以,很难有深刻的、开放的讨论。”

正是由于佛教对缅甸民众的影响力,昂山素季的民盟政府很难在罗兴亚人问题上,制订出一个温和的解决方案。同样,在应对国内佛教民族主义的问题上,昂山素季也显得束手无策。亨凯表示:“民盟还没有很好的方法来处理佛教民族主义的问题,而且,佛教民族主义势力近期内也不会离开对这些世俗领域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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