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情报机构合同雇员斯诺登泄漏有关美国情报机构在美国国内进行通讯监控的机密所激起的回响依然在继续。在近来中美两国有关网络自由、安全和监控的交涉中,斯诺登所透露的机密常常被提起。
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主任鲁炜12月初访问美国之际,世界媒体有关鲁炜访美的报道也大都提出了斯诺登的名字。
今年5月,美国指控5名中国军官用骇客手段侵入美国公司电脑系统窃取商业机密。中国则以斯诺登所透露的信息作为反驳,表示中国才是网络攻击的主要受害国。
*斯诺登引起辩论*
斯诺登在国际上引起争执的同时,在美国国内也引起了一场他本人选择将美国政府机密泄露给美国\英国新闻媒体时所希望引起的辩论。
目前在美国依然在进行中的这场辩论的争执点在于,政府究竟应当有多少权力监控社会成员或公众彼此间的通讯,而公众究竟应当有多少权利要求自己的私人通讯不被监控。
辩论各方虽然观点各异,但各方都认为,这场辩论涉及美国的立国之本,涉及民主政治的根本。
简单地说,自由民主制度的一个前提是政府及其领导人要接受尽可能多的监督和制约,要尽可能地透明;与此同时,社会公众作为自由的人,在自己的行为不危害社会或他人的情况下,则要享受尽可能多的隐私,尽可能地少受政府或他人的监督或干预。
政府及其领导人之所以必须要接受监督,是因为任何不受监督或制约的权力都会走向腐败。因此,在自由民主的国家,对政府实行监督和制约,是媒体和公众的权利和公民义务。
然而,政府在很多情况下也有合理的理由对某些事宜实行保密。假如没有足够的保密,政府的许多职能就无法实现,公众的利益也会因而受损。
将政府的不当行为暴露给公众就是所谓的揭黑幕。暴露政府合法的机密则是泄密。前者是功绩,后者是罪过。
然而,在很多情况下,例如,在斯诺登这样的个案中,斯诺登对美国,对美国公众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应当予以赞扬和表彰的功绩,还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这对美国社会来说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涉及美国立国之本*
美国国土安全事务咨询人保罗•罗森兹威格12月2日在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举行一个研讨会上如此解释了这个涉及美国立国之本的大问题:
“报界、泄密、透明与安全、机密、保密之间的张力可以追溯到美国的立国之初。制宪会议是秘密举行的,就是因为开国者们认为,假如公开展示他们之间的分歧和讨论内容,会导致他们难以达成必要的妥协,而那些妥协构成了宪法的基础。
“毫无疑问,当时在制宪会议开会的费城也有记者。那些记者也积极地多方打听从制宪会议内部所泄露出来的信息。但当时他们没有成功。后来,制宪会议的实录被詹姆斯•麦迪逊公布,成为美国历史记录的一部分。
“然而,费城制宪会议成功保密在当时是常规,在现在这种成功则是例外了。换句话说,政府保持机密变得越来越困难。导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技术的,有文化的,有制度性的。”
罗 森兹威格指出,政府机密可以说有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军队的部署调动,军方即将对本拉登所居住的院落发动袭击之类的机密信息。这种政府机密人们都认为不应 当泄露。另一个极端是《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在1970年代初所报道的五角大楼秘密文件,那些文件展示了美国政府在印度支那战中的许多不当做法。人 们认为这种政府机密是应当公诸于众的。
然而,罗森兹威格说,还有一类政府机密被报界泄露出来,一方面增加了政府对公众的透明度,另一方面又暴露了政府的信息来源,从而使信息来源消灭,从而给政府的信息收集能力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观点不同的人对这种情况有不同的看法。这也是报界、泄密、透明与安全、机密、保密之间的永恒张力所在。
罗森兹威格接着指出,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个人收集和发布政府机密的力量大增,政府保密的能力大减。这种情况一举改变了过去政府和个人之间、保密和泄密之间的格局。
*政府保密之必要*
美国民间智库情报问题研究会主席乔治•詹姆森认为,国家安全和政府透明、言论自由之间的张力可以说是深入美国立国的基因。
但先前曾经担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律师的詹姆森从律师的角度指出,泄露美国政府机密违反美国政府雇员跟政府达成的协约,违反公众的信任,也违反法律。
詹姆森说,现在美国人面临的一个难题是,如何保持一种恰当的平衡,一方面政府可以制止有人泄露政府机密,但另一方面又不会做得过分,从而对美国人所珍视的另一些价值(如监督政府、保障隐私、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的权利)造成重大损害。
与此同时,詹姆森指出,一种不可忽视的危险是,媒体得到政府内部有人泄露的政府机密,在决定是否应当发表公诸于世的时候,自以为可以对公布机密信息的利弊作出合情合理恰如其分的权衡判断,但是他说,
“公众以及报界以为,他们有能力做出这种决定。我对此不敢苟同。我认为不能认为报界是报界,就可以自行其是,可以判定什么发表什么是有损害的,什么是无损害的。坦白地说,我认为报界认为自己可以做出这种判断是一种狂妄自大。”
*报界并非狂妄自大*
基恩•波利辛斯基是美国新闻博物馆研究所首席运营官。波利辛斯基从报界或新闻媒体从业者的立场对詹姆森所表达的观点提出了异议:
“记者们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自以为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我们也有担心有人会无意或满不在乎地泄密造成损害,或蓄意造成损害,毁掉某一个人。但是,看一看当今最明显的媒体透露政府机密的案例,就可以看到那些透露是通过层层把关透露的。
“我在情报界的朋友告诉我,媒体的层层把关、评估、证实的做法跟情报界的做法是非常相似的。在美国新闻史上,我不能指出一个案例显示有一个人因为美国报界所透露的政府机密而死亡。这是一种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美国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举行的有关揭黑幕与泄密、新闻自由与政府保密如何权衡的研讨会以主讲人各说各话结束。
显然,报界、泄密、透明与安全、机密、保密之间的张力依然健在。美国社会各方依然在围绕这一重要问题进行看不到止境的往来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