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8日, “金宝宝”和“华豹”这两只大熊猫,作为中国的外交礼物,来到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以北300多公里处的阿赫泰里市(Ähtäri)动物园,开始它们在这个北欧国家的新生活。但是在2024年底,这一对经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之手租借给芬兰的大熊猫被提前8年送回中国,给中国与芬兰的“熊猫外交”画上句号。不仅如此,两只大熊猫还给收养它们的动物园和阿赫泰里市带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市政府还因为涉及大熊猫项目的违规贷款而遭到警方调查。美国之音驻芬兰特约记者最近实地探访了两只大熊猫曾经生活过的动物园,以探究中国的“熊猫外交”在芬兰和其他国家遭遇挫折的原因。
习近平的外交礼物
2017年4月,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访问芬兰,与时任芬兰总统尼尼斯托签署协议,租借两只大熊猫给芬兰, 作为其独立100周年的礼物。不过这次会晤当时受到一些人权人士的批评。他们认为这次会谈过于关注大熊猫,而忽略了中国的人权状况等重要问题。尼尼斯托后来辩解说,此次会晤讨论的更多的是人权问题,而不是熊猫问题。
2018年1月18日,雄性的“华豹”和雌性的“金宝宝”抵达芬兰,租借期为15年,每年租借费为一百万美元。
这两只明星熊猫的到来在当时可谓是受到万众瞩目。在它们到来之前,芬兰熊猫迷已经给它们取好了芬兰名字,Lumi (雪儿)和Pyry(大雪)。一家新闻机构举行的命名活动共收到了4000多对提议。
为何选中偏远小城阿赫泰里?
其实,中国与芬兰之间的大熊猫项目接洽与会谈从2014年就开始了。当时考虑接收的是芬兰三家最著名的动物园:赫尔辛基市的高乐盖阿萨利动物园(Korkeasaari),北部省份拉普兰的拉努阿动物园(Ranua) ,以及芬兰中部的阿赫泰里动物园。
阿赫泰里动物园公司的董事长里斯托·西沃宁(Risto Sivonen)告诉美国之音,当时芬兰农林部向这三家动物园征询意见时,阿赫泰里和拉努阿两家动物园都表示非常想要大熊猫,并做了计划书递交给政府。农林部最后选中了阿赫泰里动物园。
该动物园的总经理阿尔雅·瓦利阿郝(Arja Väliaho)告诉美国之音,处于芬兰中部的阿赫泰里与中国大熊猫生存栖息地的气候条件比较类似,这里是芬兰面积最大的动物园,拥有66万平米的森林场地,收养着60多种北欧动物另外,因此被选中。
拉努阿动物园位于芬兰北部,在北极圈附近,气候严寒。这里有50余种北极地带的动物,包括几只北极熊,但对于大熊猫来说,过于寒冷。
高乐盖阿萨利动物园是芬兰拥有动物最多的动物园,而且位于首都人口密集区,但它处在一个小岛上,本身只有22万平米,对于它所拥有的1500多只动物来说,场地显得拥挤。
该动物园总经理桑娜·赫尔斯特罗姆(Sanna Hellström)告诉美国之音,2014年讨论这三家动物园接纳大熊猫的时候,高乐盖阿萨利决定不接纳。
她说:“因为大熊猫是一个很大的投资,我们当时还有别的计划。”
这位总经理说,到后来阿赫泰里无法继续收留大熊猫的时候,她的动物园没有场地接纳,而阿赫泰里动物园也没有向她们提出接纳的问题。
大熊猫项目的背后推手
阿赫泰里的大熊猫项目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政治人物,这个人就是米高·萨沃拉(Mikko Savola)。他是阿赫泰里的芬兰知名政客,曾担任过阿赫泰里市所在的南奥斯特博腾省副主席、省议会主席。在引进大熊猫时,他已经是国会议员,并兼任芬兰最大的国防组织芬兰预备役联盟主席。他当时还是国会国防委员会和农林委员会的成员。
他也是一位农民企业家,很长时间里还一直兼任着阿赫泰里动物园公司董事会主席,直到2020年。芬兰媒体认为,中国的大熊猫就是他运作到阿赫泰里的。2023年,他曾短暂出任马琳政府的国防部长,对促成芬兰加入北约有一定贡献。辞任国防部长后,他还担任过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和外交委员会副委员。
一个只有6千多人口的小城出了这样一位大人物,他对家乡的影响可想而知。2018年,作为国会议员和阿赫泰里动物园公司董事会主席的他,率领芬兰代表团亲赴中国,迎回两只中国大熊猫Lumi 和Pyry。为芬兰,尤其是中芬兰和他的家乡带来了两只红得发紫的大明星,萨沃拉本人也和大熊猫一起赚足了眼球。他曾告诉媒体,大熊猫来到阿赫泰里那天,数千人在广场迎接。他说在这个小城,自己从没有看见过如此之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芬兰国家广播公司Yle估计,那天大约有2500名阿赫泰里居民涌上街头,迎接大熊猫。对于小城阿赫泰里来说,可谓百年不遇的盛况。
借着大熊猫的光芒,萨沃拉和阿赫泰里一起为全芬兰所知,他的仕途也进一步更上一层楼。
大熊猫生活幸福,但动物园因疫情等因素陷入财务困境
根据公开资料,阿赫泰里熊猫馆在2017年2月开工建设。室内空间约2,400平米,室外庭院约3,000平米。室内为温室气候,围栏内空气湿度和温度都可精确控制,以保持植被处于良好状态。熊猫馆的攀爬区设计与熊猫的自然环境非常相似。考虑到熊粪会腐蚀混凝土,熊猫馆的地面涂有特殊的化合物。
这座熊猫馆耗资820万欧元。阿赫泰里市政府试图支付800万欧元,后再提供1000万欧元贷款担保,但瓦萨行政法院推翻了市议会的决定。
这两只来自成都都江堰熊猫中心的大熊猫在阿赫泰里动物园隔离一个月后,于2018年2月 17日首次与公众见面。当年,共有27.5万游客参观了这个动物园。动物园的收入比上一年翻了一番,达到1100万欧元,并实现了120万欧元的利润。
但第二年,这家动物园公司就出现了约100万欧元的亏损,不得不通过解雇或兼职的方式减少运营(涉及50名员工中的20人)。动物园在此后几年陷入了严重的经营危机,连年巨额亏损。
“在头一年,我们的生意非常好,但是谁也料不到后来疫情发生了,乌克兰战争也发生了,这些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困难,”阿赫泰里动物园公司的董事长西沃宁说。
大熊猫的维护费用是昂贵的。阿赫泰里动物园的大熊猫设施,包括熊猫馆,总计投入了1400万欧元。大熊猫吃的竹子是从荷兰的温棚订购的,每年耗费10万欧元。再加上每年向中国缴纳的100万美元的租借费,两只大熊猫每年的总耗费约为150万欧元。
2023年,芬兰农林部提议为动物园提供500万欧元的支持,但该提案引起广泛批评,农林部长被迫撤回了提案。
在连年亏损又缺乏政府资金支持的情况下,2023年1月底,阿赫泰里动物园董事会决定将两只大熊猫送回中国。董事长西沃宁在送回大熊猫前曾对媒体表示,公司财务处于崩溃边沿,将很快申请债务重组。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对反对大熊猫项目的投诉人的怨恨,认为是他们坏了阿赫泰里的好事,阻止了政府的援助。
2024年11月23日,这两只熊猫被送回中国成都。
探访阿赫泰里动物园,奢华与凋零
美国之音特约记者最近探访了阿赫泰里动物园。3月尚是芬兰的冬季,位于芬兰中部的阿赫泰里依然一片白雪茫茫,森林似乎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行走在积雪的街道上,仍然处处可以看到大熊猫存在的痕迹:一家驾校的招牌和橱窗装饰着大熊猫的头像;一处人行桥洞的彩色涂鸦作品,就是以大熊猫为主题的。动物园附近道路的标牌和白雪覆盖的高尔夫球场的招商匾牌上都是大熊猫的头像。公路边的阿赫泰里市旅游广告牌上,大熊猫依旧是画面的背景。
动物园占地约0.6平方公里,加上周围酒店、公寓、木屋、餐饮、桑拿、丛林攀越、高尔夫、野营地等项目,整个度假区面积接近3平方公里。这个动物园并没有围墙,收养的动物分别生活在自己的围栏里。这些原木围栏的圈,散落在白雪覆盖的丛林里。
动物园售票处就是麦色卡门酒店(Mesikämmen)的前台。这家酒店和动物园属于同一家公司。酒店看起来没什么客人,除了接待员,只有一个小家庭带着孩子在里面打保龄球。售卖旅游纪念品的架子上,还堆放着许多绒布大熊猫,占据了货架的一半。
酒店对面不远处,就是动物园入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红墙建筑和灰绿色建筑。前者就是熊猫馆,外墙是用红色木条包裹的,后者是动物园商店,售卖各种旅游纪念品等。
走进熊猫馆,大楼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着: Pandatalo on suljettu(熊猫馆已关闭)。旁边的动物园商店也是关闭的,附近也几乎看不到人,除了雪和低矮的建筑。门票23欧元,比大熊猫在的时候便宜了不少。
熊猫馆室内无法参观,不过室外熊猫园的参观通道依然开放,只是堆积了半尺厚的雪,而且没有足迹。大熊猫曾经玩耍的园地几乎被积雪淹没,浮在雪面的假山、木台、树桩仿佛几个孤岛。除了听到几声寒鸟鸣叫,这里一片孤寂。
从地面一层通道往里看,透过栅栏缝隙,还能看到一堆大熊猫吃剩的竹子,绿叶已经枯黄,但还未脱落。
整个动物园里,熊猫馆处在为首的位置,位置最为显要,建筑最为豪华。显然,它们曾是这里最重要的资产,也显然是这个动物园和这座城市的招牌。
根据介绍,熊猫馆总占地为5400平米,双层的馆内占地面积2400平米,空调保温保湿,设置有自动电子门,大熊猫可以自己推门,进出自如。室外的熊猫园约3000平米,设置有供大熊猫栖息、攀爬和玩耍的木台、假山、树桩,及水池。熊猫馆里还有一个小型熊猫医院,监控设施24小时看护大熊猫。
阿赫泰里动物园的动物学主任马尔科·哈巴高斯基(Marko Haapakoski)告诉记者,熊猫楼室内非常温暖,这里为它们提供了最佳的生存条件,冬季的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呆在室内。当然,如果它们愿意的话,它们自己随时可以外出,即使在冬天。
经过熊猫馆,可以沿着林间木栅小道继续参观别的动物。它们的木栏圈舍都散落在松林和杉树之间。大约两公里的林间小道上,分别可以看到熊、狼獾、雪豹、狐狸、小熊猫、驯鹿、梅花鹿、马鹿、山羊、山猫、野牛、野猪,以及多种北欧小动物和鸟类。这些动物基本都生活在露天的围栏里,个别的养在室内,也只是简陋的木屋或水泥洞穴。相比而言,大熊猫仿佛住在皇宫里。
整个动物园内外到处渗透着大熊猫的元素。几乎所有的路牌、标识里,大熊猫的头像依然在,而且还是中心位置,熊、马鹿、雪豹和狼只是大熊猫的背景。
记者在近乎两公里的林间小道上只遇见两个访客—一对来自奥卢市(Oulu)的母子。记者试着和他们聊起大熊猫被送走的事情。那位母亲说,也许这个结果对大熊猫更好,因为这里不合适它们,没有竹子吃,在中国它们会生活得更好。
谈起大熊猫,总经理阿尔雅哽咽含泪
麦色卡门酒店的餐厅豪华、宽敞而明亮,落地玻璃外,就是冰雪覆盖的汉卡维西湖,湖滨则是静穆的针叶林。在这里,记者见到了动物园公司的总经理阿尔雅·瓦利阿郝(Arja Väliaho)。她是2020年才担任动物园公司总经理的。此前,她是阿赫泰里市首席财务官。
谈起大熊猫被送走,她说:“我感到内心有些空洞,像失去了什么,就像我们的熊猫大楼,也是空空如也。它们曾是我们企业最重要的部分。我喜欢Lumi和 Pyry,就是金宝宝和华豹,希望它们留在这里。但是我也知道,现在它们有更好的生活在中国。我不知道空置的熊猫楼该怎么处置,也不知道未来我们的生意会怎样,我不知道。”
她很熟练地说出两只大熊猫的中国名字。
“疫情和乌克兰战争夺走了我们的熊猫宝宝,这两个原因使人们经济困难,家里没有更多的钱消费,没有更多的钱来参观动物园。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们的大熊猫没有能够生下贝贝,如果生了小贝贝,也许会有很多人来看。去年11月23日它们离开了,整个1月这里都空空如也。”
阿尔雅仿佛在讲自己孩子的故事。突然,她住口了,哽咽住了,她的眼角有泪在滚动。
阿尔雅的名片上都印有大熊猫。正面是大熊猫和雪花,背面是大熊猫骑跨在树枝上慵懒的样子。
阿赫泰里市长:动物园给市里带来财务困难
美国之音记者在这座小城的市政大楼里采访了市长拜尔都·松尼南(Perttu Sonninen)。这位看起来不过30岁左右的市长是2024年才接手这个职位的,而他的前任则在阿赫泰里动物园决定送还中国大熊猫后不久辞职了。
在宽大的松木桌前,拜尔都和记者谈起了该市的大熊猫项目。
“我们现在面临着财务困难,这确实是因为动物园导致的,因为市政府拥有动物园99.7%的股份,通常都是市政府向动物园提供财政支持,而现在动物园公司无法偿还借贷。这个财务困难反映在了我们城市机构身上。我们期望能够维持公共服务在一个特定水平上,但财政困境使我们很难把公共服务维持在财务危机发生之前的水平。我不能直接说这是因为大熊猫造成的,但肯定是动物园公司造成的,”拜尔都说。
谈到大熊猫项目失败是否给城市带来负面形象,拜尔都说: “我无法直接回答,这取决于你所问的人的意见,因为总是有反对和支持的意见。现在有的人感到遗憾,有的人反对,有的人依然认为我们应该把大熊猫留在这里。我不能代表市民意见。但是,我认为当初的决策者也没有错。当他们决定接收大熊猫时,他们对当时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但是后来的疫情、战争和国际环境与政治的变化,是他们无法预料的。愤怒之后说不应该怎么做当然容易,但是当时的决策者们无法预测这些后来出现的因素。”
这位市长承认,该市动物园存在地理位置上的劣势。
他说:“来芬兰的游客,通常会访问赫尔辛基和拉普兰的罗瓦涅米。我们这里曾预期每年吸引15至20万游客,这当然远不如赫尔辛基动物园,但对于阿赫泰里依然是一个很好的数字。”
拜尔都说,阿赫泰里动物园是公司经营,而芬兰政府依法不能为企业直接提供财政支持。这可能是导致阿赫泰里大熊猫项目失败的最重要原因。而赫尔辛基的高乐盖阿萨利动物园是以基金会形式运营的,政府可以提供财政补助。
他说: “除了20万欧元疫情补贴,整个疫情期间,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其他来自芬兰政府的支持。而高乐盖阿萨利动物园则可以每年从赫尔辛基市政府得到400万欧元的支持。”
大熊猫项目或涉犯罪,芬兰警方调查
除了财政危机以外,阿赫泰里市政府最近还遭到警方调查,案由就是它在2018至2020年间向阿赫泰里动物园提供贷款担保,涉案金额高达650万欧元。市政府拥有该动物园99%股份,多年来持续向动物园提供巨额借贷。去年市政府注销了与动物园相关的三家子公司数百万欧元的应收账款,其中涉及已失败的大熊猫项目—投资800多万欧元的熊猫馆。财务报表中减记的760万欧元,引起了市议员们的困惑。
这三家公司分别是阿赫泰里动物园公司、大熊猫房地产公司和麦色卡门达酒店。阿赫泰里动物园的生意主要就是由这三家公司构成。警方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但表示,初步调查将会在秋季完成。
阿赫泰里市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以北300多公里处,该市居民仅约6400。涉案金额相当于人均1000多欧元。两只大熊猫,不但没有成为该市的招财猫,反而成了动物园和市政府的灾星。
对于最近媒体报道的警方调查,拜尔都市长告诉记者,是因为市政府最近自己的内部调查发现了一些(上届政府)违规行为,他们自己将情况主动通知了警方。目前警方还在调查中,他不便做评论。
谈话结束时,记者注意到,市长办公室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画框,内嵌两只大熊猫正在吃竹叶的画像,画的右上角嵌着“都江堰”三字,左下角嵌着“纯银手工”四字,大概是都江堰熊猫基地赠送给他的前任的礼物。
阿赫泰里前任市长远避北极了
拜尔都的前任叫亚尔莫·别尼莫基(Jarmo Pienimäki)。他在小城阿赫泰里担任市长近12年。2023年12月,在该市和动物园决定将大熊猫送回中国的当年,他辞职了。从他的LinkedIn账号可以看到,他辞职后创办了一家叫 JarGo Oy的公司,利用他的从政经验,提供行政咨询和培训,以及租车服务和自然导游服务等。但是这个公司的网页无法打开。
他的领英(LinkedIn)账号里依然可以看到不少大熊猫的元素。他转推最多的就是阿赫泰里动物园的帖子,包括大熊猫的照片。
一位曾参与过阿赫泰里大熊猫项目协调工作的先生说,亚尔莫没有做生意了,而是重新当市长了。那是一个非常接近北极圈的小城,依偎在芬兰和瑞典的界河道尔奈河(Torne)边,名叫上道尔尼奥市(Ylitornio)。资料显示,该小城仅3700多居民。
记者试图打电话采访他,但他并没有接电话。记者向他助手提供的他的电邮地址发来电邮,但截止发稿时没有得到回复。也许,失意的亚尔莫期望待在冰天雪地的北极地区,躲避外界的烦扰。在他曾经工作过12年的南方小城,一场诉讼也许在等待着他。
硬刚大熊猫项目十年的一对芬兰兄弟
通过在阿赫泰里市政府和动物园的访谈得知,该市一对兄弟市民曾令市政府和动物园公司头痛不已。前任市长亚尔莫曾公开称他们是神经病。动物园公司董事长里斯托也曾对媒体表示,他们的投诉导致了大熊猫项目的失败。动物园公司总经理阿尔雅,在采访时帮记者搜索到了关于这对兄弟阻止大熊猫项目的一些报道。
他们是奥利·萨希迈基(Olli Sahimäki)和塞鲍.萨希迈基(Seppo Sahimäki)兄弟,阿赫泰里市民,已退休。其中奥利·萨希迈基是投诉的主要发起人,他已经76岁了,从大熊猫项目讨论立项,他就开始反对,差不多十年了。芬兰媒体有很多关于他的报道。
体报道说,萨希迈基的2017年的投诉,导致法院否决了阿赫泰里市政府对建设熊猫馆的820万欧元资金的政府担保,迫使动物园公司不得不寻求个人担保。那年他68岁。之后,因为他们兄弟的投诉,导致芬兰政府原拟给阿赫泰里动物园的150万欧元疫情补贴变成了20万。在阿赫泰里动物园遭遇财务危机时,芬兰财政部原拟的500万欧元援助资金,也因为萨希迈基兄弟的投诉被取消。动物园公司董事长西沃宁曾愤怒地对媒体说,他们是这个城市的破坏者,是坏人,他们必须为这两笔巨额补助的取消负责。
事实上,不少阿赫泰里本地人也认为这兄弟俩是坏人。但是,萨希迈基认为,他们兄弟俩是为这座城市考虑,政府的钱不应该拿去补助企业,而且大熊猫项目投资过大,会给小城阿赫泰里带来沉重负担。他说他们热爱大熊猫,哪怕阿赫泰里遍地是熊猫,但是阿赫泰里只有6400人口,负担不起大熊猫每年几百万欧元的开支。
他们兄弟的观点,获得了不少芬兰人的支持,以及媒体和学者的支持。也正是因为舆论压力,导致芬兰政府无法通过中央政府的财政支持,留住这两只中国大熊猫。
批评引进大熊猫的声音,一直强烈
尽管芬兰人非常喜爱大熊猫,但是很多人依然对引进大熊猫项目持强烈批评态度。大熊猫到来之际,《中芬兰人报》即撰文说, 对中国来说,熊猫是棋子。文中说,熊猫属于野外生存动物,不应被圈养或人工喂养。因此,大熊猫不应该被当作旅游诱饵和媒体收入来源,或像现在这样被当作政治宣传工具。
芬兰媒体调查,近60%的反对党议员认为将大熊猫引入芬兰是一件相当负面的事情。左翼联盟主席李·安德森(Li Andersson)对媒体表示,他不支持以牺牲动物为代价来促进贸易关系和开展外交。他还认为,大熊猫抵达芬兰的原因是芬兰在人权问题上的沉默。
芬兰人民党主席安娜-玛娅.亨利克森(Anna-Maja Henriksson)也对大熊猫项目持怀疑态度。她认为,基本上,动物在自己的自然条件下表现最好。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大熊猫抵达芬兰绝不能导致与中国对话时忘记人权问题。芬兰人党国会议员亚尼.马盖拉(Jani Mäkelä)在谈及大熊猫时说,芬兰最终会成为中国的乌龟公子。乌龟公子大概是“龟孙子”的意思。
反对党议员们尤其批评将大熊猫移出其自然栖息地的行为。绿党和左翼联盟对熊猫项目的批评最为激烈。
世界自然基金会芬兰分会保护主任贾里·卢科宁(Jari Luukkonen)也反对芬兰政府出钱资助阿赫泰里大熊猫项目。他认为,芬兰的濒危物种比熊猫还多,它们更需要这些钱来保护。
中国大使馆组织捐资挽留大熊猫
在阿赫泰里大熊猫项目遭遇财政危机之际,中国驻芬兰大使馆曾极力挽救这个“熊猫外交”的成果,包括向在芬兰的中资企业和华人募捐。
媒体报道,2021年11月,当阿赫泰里市政府公开表示可能因财务危机送大熊猫回中国后,中国驻芬兰大使陈立表示,大使馆正在为阿赫泰里大熊猫募捐,善款会在该年圣诞节前到位。一个月后,12月14日,陈立大使带着芬兰中资企业协会会长、中远海运集团代表宋明君等人,为阿赫泰里动物园送去了50万欧元捐款,其中中海运捐助30万欧元。
尽管阿赫泰里动物园对捐款千恩万谢,还是没能留住大熊猫,它们被提前8年送回了中国。
大熊猫陆续送回,“熊猫外交”衰落?
有关资料显示,中国的“熊猫外交”最早可追溯到公元7世纪的唐朝(618–907年)。公元690年至705年间,武则天曾将两只活的大熊猫和70张熊猫皮毛作为外交礼物赠送给日本,这被视为最早的熊猫外交实例。
“熊猫外交“这个说法出现在冷战时期。1957年至1982年间,中国向九个国家赠送了大熊猫,以表达友好意愿。1972年,中国在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访问中国后,向美国赠送了两只大熊猫“林林”和“兴兴”,象征两国外交关系的解冻。
1984年起,中国将大熊猫赠送方式转为长期租借。这一转变旨在促进国际友谊,同时为大熊猫保护事业筹集资金。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似乎特别喜欢用大熊猫做外交礼物。据不完全统计,在他的手上至少已经送出了8对大熊猫给7个国家的动物园。
据中国媒体统计,截至2013年底,在中国境外的大熊猫有43只,分布在12个国家。至2023年,境外大熊猫达到66只,分布在19个国家。这也许是中国“熊猫外交最密集的十年。在这期间,中国几乎年年都有对外送熊猫。
不过,最近几年,随着中国对外采取咄咄逼人的“战狼外交”,中国租借国外的大熊猫被送回中国似乎成了风潮。曾经风靡一时的“熊猫外交” 迎来了一个潮落时期。
2022年12月,美国孟菲斯动物园宣布将两只大熊猫送回中国,次年,一只被送回,一只病死动物园。
2023年11月,华盛顿史密森学会国家动物园将3只大熊猫送回中国。
2023年11月,爱丁堡动物园将全英国唯一的一对大熊猫送回中国。
2024年 9月,日本上野动物园两只大熊猫被提前送回中国。
据中国媒体报道,2024年中国总计接回了17只大熊猫。在2023年到2024年8月期间,海外的大熊猫从66只减少到52只,一年间减少了14只。
韩国《朝鲜日报》东北亚研究所所长崔有植曾撰文说,大熊猫以其温和、富有魅力的形象扩大了中国的影响力,被认为是中国软实力的象征。但是中国的“战狼外交” 摧毁了 “熊猫外交” 的形象。
他在文中说,虽然归还大熊猫的原因有很多,例如租赁合同到期、饲养费负担过重等,但中国的国际形象较过去大有不同才是影响最大的原因。随着中国一改过去韬光养晦的路线,转为粗暴攻击其他国家的 “战狼外交” ,大熊猫便不再是被广泛认可的中国外交象征。
《外交官》杂志2023年4月刊载的一篇文章表示,芬兰政府不愿继续资助其动物园的大熊猫的原因之一是,高昂的维护费和租借费高于该国保护本国濒危物种的支出。这篇文章认为,中国将大熊猫送往国外的真正原因是政治性的,即把熊猫当作政治手段。它说,熊猫租借与重大长期国际贸易协议之间存在相关性。
图尔库大学的中国问题研究员尤卡·奥基亚(Jukka Aukia)在中国的大熊猫即将抵达芬兰之际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向国外出租熊猫是中国改善在外国人心目中国家形象的重要途径。
奥基亚认为,“熊猫外交”的最终目的是压制外国对中国的批评,巩固共产党的专制地位。
“通过拒绝西方的批评,我们也阻止了民主和其他西方价值观流向中国,“这位研究员说。
奥基亚提到,由于挪威和中国在对待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刘晓波问题上存在的分歧,芬兰的邻国挪威就不可能得到中国的大熊猫。
不过他也指出,中国并不是惟一一个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影响外国人对其看法的国家。
“在芬兰,国家品牌工作组也希望宣传芬兰是一个天蓝湖清的雪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谈结构性腐败或酗酒,而是强调美好的一面,”报道援引他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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