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病毒阴影下,经历了几个星期大起大落的情感过山车之后,69岁的母亲终于在我的地下室欢喜地过上了隔离生活,玩着Let’s Get Rich(来发财)电子游戏。
人人都称我的母亲为“妈咪”。直到最近,妈咪都独自一人生活在中爪哇的沃纳萨里。不幸的是,虽然印尼政府呼吁人们不要把病毒传遍整个群岛,但是,在首都雅加达失去工作的人纷纷返乡,让她所在的村庄变成了“病毒红区”。
她的邻居不断病倒,4月中旬,我和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哥哥决定我们应该冒险让她坐飞机来华盛顿,跟我生活在一起。永远是乐天派的妈咪欣然同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决定路过一家医院,做一个免下车的新冠病毒快速测试。她的检测结果呈阳性。
妈咪虽然没有任何症状,慌忙之中还是决定住院观察。我们支持她的决定。我听说过无症状患者突然病倒的报道,不想冒险。
她在医院单间隔离了四天,烦闷的要死。她做了CT扫描和各种测试,包括两项拭子/PCR测试,结果都是阴性。
在那段时间,我听到传闻说,印尼政府可能采购了有问题的试剂盒。这个谣传最近得到了证实,巴厘岛的一座村庄有超过442人的快速测试结果呈阳性,但他们的PCR测试结果为阴性。
妈咪一旦被宣布不是病毒携带者后,我们立即重启转移计划,为她重新预订了航班。然后,特朗普总统发推说,为制止新冠病毒的传播,他将暂停移民。
我记得,那天我坐在白宫新闻简报室,总统宣布了行政令,我感觉有块巨石压在心头。我请他谈细节,而他没有提供。不过,我是驻白宫记者,必须要写报道,这意味着我可以采访移民律师,于是很快发现,那道行政令范围狭窄,并不影响妈咪。
尽管如此,在特朗普发推和他签署行政令之间的那几天里,我们简直要崩溃了。我们努力多年,才给她争取到移民签证,而签证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过期了。
在我们又一次改签航班之后,印尼政府宣布禁止空中、地面和海上交通出入首都,以减缓病毒的扩散。
我虽然不是虔诚的宗教信徒,但是相信天意不可违。在那一时刻,我觉得上天简直是在用高保真的形式大声播放出它的旨意。妈咪和我向天意屈服,接受了母女短期内不会相聚的现实。
很快我们又听到有传闻说,在少数例外情形下,乘客可以离开印尼。在神通广大的故乡女伴们的帮助下,我们通过狮航(Lion Air)买到了一张机票。狮航声称,他们可以对满足某些条件的乘客做例外处理。我用尽了一切的关系来准备文件,证明妈咪满足条件。
在妈咪计划起飞前的那个晚上,狮航宣布没有获得政府批准,取消所有航班。在那一刻,我注意到我的头上生了一处秃斑。我心理压力一大,就有可能生秃斑。(我附了一张照片想随着文章发表,但被我的编辑否决。)
终于,经过更多的侦探工作和游说活动,我们得以让她上了加鲁达航空公司(Garuda Air)的一架从日惹飞往雅加达的班机,然后再途经东京和达拉斯飞到华盛顿。那天,只有四个人获准从日惹飞往雅加达,妈咪是其中之一。
这是故事的结局吗?没有那么快!显然,上天想给我们的生活再增加一点戏剧性。在飞往达拉斯的途中,一名乘客把自己锁在洗手间,大声尖叫并发出威胁。妈咪以为飞机被劫持了。
幸运的是,飞机上有三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他们把他制服了。
飞机改道飞往洛杉矶,十几名警察把那名乘客抬下飞机。妈咪一向好打听,这次也不负虚名,录下了视频。
飞机飞回了达拉斯,但是她错过了飞往华盛顿的下一班飞机。我当时对这些事情毫无所知。在她两天旅途期间,我联系不上她。固执的妈咪不相信我告诉她的机场wi-fi免费的话,她更在意的是国际漫游费,而不是女儿的神经。在她的每一段航班,我都要焦虑不安地给航空公司打电话,确保她登上了飞机。
对我们来说,故事的结局皆大欢喜,为此我们心存感激。我们知道,此时此刻,对很多家庭来说,他们的结局并没有这么幸运。当她抵达罗纳德·里根华盛顿国家机场时,我多么想拥抱她,可是我不能。我还想责备她,但是也没有。
我倘若大惊小怪,这位犹如禅宗大师般雷打不动的奇女子只会对我一笑置之。此外,她也无暇他顾,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夹带所有那些辣酱和各类香料成功地通过了海关。
刚刚过去的星期日是母亲节,我有一份完美的礼物。我把自己头上秃斑的照片嵌入相框,赠送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