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期接连逮捕缅甸涉嫌参与网路诈骗的官员,希望借此有效遏止诈骗案件。观察人士分析,此举显示北京对缅甸的影响力正在扩大,但目前的做法恐只会让诈骗集团转移阵地继续重操旧业。此外,缅甸诈骗事件频传也显示,缅甸军政府的统治能力正受到挑战。
据缅甸媒体《伊洛瓦底》(Irrawaddy)报道,中国云南省昆明市警方于10月初逮捕了缅甸的佤邦联合军(UWSA)副总司令、佤邦领导人鲍有祥的侄子鲍军峰,其罪名是涉嫌参与网路诈骗。
此外,佤邦“党中央”稍早发布红头文件,宣布同样与鲍有祥有亲属关系的佤邦建设部部长陈岩板(又称鲍岩板)、勐能县县长肖岩块(又称何春田)因触犯中国法律,“造成巨大负面影响”,已被撤职。在此之前,中国警方已公开通缉陈岩板和肖岩块,指称两人涉及针对中国公民的电讯诈骗事件。
对此, 美国和平研究所(USIP)缅甸项目主任杰森·塔尔(Jason Tower)表示,中国前外长秦刚于今年5月访问中缅边境时曾强调,要维护双边“边界清晰稳定,严厉打击跨境犯罪活动”,由此已可看出近期特别是中国民众遭受电信诈骗的案件已经层出不穷,北京当局正力图避免不法情事再扩大,并在此之后对缅甸军政府施加一定程度的压力;但由目前情况可见,近几个月来中国打诈举措并未见具体成效,犯罪分子只是转移阵地重操旧业。
中国打诈成效有限
塔尔告诉美国之音:“目前并不清楚这是否是系统性的犯罪打击行动,因为实际上,中国仅在佤邦进行这些举措。虽然诈骗事件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在佤邦有所减少,但随着这次打击行动的进行,中国聚焦在一个区域实行这种千篇一律的做法,虽然可能使其在此加深安全影响力,但也将让许多诈骗集团转移到缅甸其他地方、或是(东南亚)其他区域。”
中国公安部本月中表示,10月14日有2349名在缅甸北部的电信网路诈骗嫌疑犯移交中国,这些人均为中国籍,也是相关打击行动展开以来,单次移交人数最多的一次。截至目前,已有4666名缅北涉中诈骗犯嫌移交中国。
近年来,位于缅甸南部克伦邦(Kayin State)的水沟谷因诈骗事件臭名昭著,受害人来自包含泰国、柬埔寨、马来西亚,台湾等多个国家,引起各界关注。
但塔尔强调,与缅甸军方有关的克伦边防军(BGF)实际上并无视中国打击诈骗的努力,扩大进行犯罪活动,使其沦为诈骗事件的主事者和推动者之一,并采取了许多措施阻止国际执法机构的救助。塔尔说,这显示缅甸军政府并不真正关心当地诈骗问题的严重性。
塔尔说:“很明显,缅甸军方没有这样打击诈骗事件的政治意愿,也没有能力这样做,因为他们依靠这种犯罪来维持其统治性。这像是一场持续针对缅甸人民的战争。”
北京对缅甸“小中国”立场的转变
挪威奥斯陆和平研究中心(PRIO)博士研究员提哈(Amara Thiha)则说,中国加强打击电诈事件,除了与中国籍民众经常成为诈骗、绑架和人口贩运的受害者有关外,北京此举也对于澜沧江—湄公河合作(简称:澜湄合作),也就是由中国政府推动的与东盟合作的机制、以及区域安全和贸易的扩大至关重要,更进一步强化中国作为东南亚安全提供者的角色。
不过,提哈也表示,缅甸佤邦间接呼应中国政府的公开通缉,主动解除陈岩板和肖岩块的职权也显示,配合中国高调遏止诈骗犯罪的举措符合其战略利益。
提哈透过电子邮件回覆美国之音:“从地理位置来看,佤联军靠近澜沧区域,使其成为未来从缅甸出发的贸易路线中的关键参与者。此外,佤联军必须表明,缅甸目前因持续的政治动荡而出现的权力真空,不应该被犯罪分子利用来破坏中国的战略项目。”
佤邦又称缅甸掸邦第二特区,邻近中国云南和泰国。虽然佤邦隶属于缅甸联邦的一部分,但当地享有高度自治权,且因汉语是其官方语言之一、当地也通行人民币,让佤邦一直有“山寨中国”之称,同时政治及经济上也与中共维持密切关系。
然而,提哈表示,即便佤邦一直以来较为亲中,但北京近期对佤邦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主因是希望该区域的管理更为稳定,以让澜湄合作项目得以顺利推进。也因此,未来若佤邦无法铲除电信网络诈骗,中国在当地利益可能被侵蚀,未来与缅甸这个最大民族武装前线的关系也恐生变。
提哈说:“佤联军现在必须更积极地回应中国的要求,因为如果中国的要求无法得到满足,中国将不再愿意视而不见。中国的重点已经转向,他们不再只关心(与佤邦)维持良好关系,现在还制定了一项强有力的政策,旨在实现区域稳定,并解决与诈骗团伙有关的问题。”
军事政变成诈骗“催化剂”
缅甸和东南亚部分国家不断增加的诈骗案,已经引起国际组织的重视。联合国今年8月底发布一份报告,表示缅甸境内至少有12万人沦为“猪仔”,也就是指被诱拐到海外从事非法工作,是目前全球拥有最多“猪仔”的国家。对此,联合国人权办公室呼吁各国加强法制、打击腐败,并称犯罪集团之所以猖獗,是因为有罪不罚的恶性循环。
前澳大利亚驻缅甸大使、位于墨尔本的蒙纳许大学教授考柏(Nicholas Coppel)分析道,缅甸军政府不仅无力应对愈加猖狂的诈骗问题,当地反对军事政变的抗争自2021年2月以来,还持续在各大城市遍地开花,在在显示缅甸军政府的执政能力,至今仍受到不小的挑战,统治合法性也并不像外界认为地那样稳固。
考柏告诉美国之音:“我认为实际上这么多人被迫参与这些诈骗案,很多人被非法关押、护照被扣留,还有些人遭拘禁而无法逃离当地,表明缅甸军队无法控制该国的法律和秩序,也无法为缅甸人民提供保护。所以他们在很多方面都面临挑战。”
最新数据显示,缅甸血腥冲突仍持续扩大。据缅甸人权团体“援助政治犯协会”(AAPP)统计,自2021年2月爆发政变以来,缅甸目前已有逾4100名人士遭到缅甸军政府杀害、至今仍有25000多名政治犯遭到关押。
和平研究中心的提哈说,缅甸的网路诈骗事件可能对军事政变没有直接影响,但政变却为这些犯罪案件“提供肥沃的土壤”,导致不法分子更容易在当地招募、绑架平民和扩大活动,甚至对缅甸经济产生显著影响。
提哈说:“这些诈骗案产生的资本助长了经济泡沫,缅甸经济并透过非官方的灰色市场得以维持。随着冲突加剧并造成权力真空,瓦解这些势力对中央政府来说越来越具有挑战性。”
中国对缅影响力逐步扩大
但在缅甸军事政变即将满千日之际,近期一项消息还显示,中国可能将扩大巩固缅甸军政府在当地的统治。
缅甸国营媒体(Global New Light of Myanmar)9月底报道,缅甸军政府移民暨人口部长明吉爱(Myint Kyaing)近期访问中国,寻求北京协助用搭载生物识别认证的智慧卡,取代缅甸原本的国民登记证,以让该国身分证件不易受到损害,并让未来的选举进程更加顺利。
然而,批评人士认为,缅甸军政府可能借此来监视缅甸公民、或是反军事政变人士,导致当地民主之路更加遥遥无期。
和平研究所的塔尔对此表示,这项消息与近期中国一连串逮捕缅甸少数民族官员的举措均表明,北京正逐步增加对缅甸的安全影响力。
塔尔说:“中国不仅单方面拘留佤邦的高级官员,中国和云南省政府(近期)也拘留了果敢(Kokang)代表。果敢集团是目前管理(缅甸)果敢自治地区的集团,也位于中国(和缅甸)边境。目前,中国已经拘留了约十名资深果敢的菁英。所以我认为,中国对缅甸的安全影响力肯定正在不断增强,因为这些主要由中国人组成的犯罪网络已经在东南亚蔓延,让中国面临着巨大的国际压力。”
奥斯陆和平研究中心的提哈也说,中缅边境的稳定与北京的国家安全息息相关,也关乎“一带一路”倡议在湄公河区域能否成功实施,因此,在全球正聚焦以色列和哈马斯冲突、以及俄乌战争之际,中国对缅甸的影响力无疑正悄悄扩大,特别是在缅甸军政府仍面对经济制裁和孤立之下,中国是目前有能力提供缅甸“迫切需要的资源、金融资本和基础设施投资”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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