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你应该马上离开！”海沃斯木材厂的管理人员——一位身材壮实的男子——对我说。
贸贸然闯到这里，我的确是有点冒失。这是一片败落的工厂区，坐落在有“世界家具之都”的北卡罗来纳州海德波音特市。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寻找一些线索，以证实或者证伪近年来美国媒体中时有提起的“家具业从中国回流美国”的说法。
这家小工厂——或者应该称为作坊——里面只有十来个人在工作，主要是生产做家具的木板。里面的机器设备相当陈旧。我问经理，是否能让我远远地拍一些操作的场景。他回答道，根据政府严格的规定，外人不得随意进入，否则出现意外事故，厂方要负全部责任。
我问，到什么地方去可以看到机器操作。他告诉我说，乔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市有个大的木制家具器材生产展销会，我在那里可以看到最新式的机器。
我正好要经过亚特兰大，于是决定到这个展销会去看一眼，并试图从中了解美中之间家具贸易的情况。
*国际木材制品生产展销会*
国际木材制品生产展销会（International Woodworking Fair）8月22至24日在亚特兰大的国际会展中心举行。参展的有全世界数百厂家。走进会场，迎面就看到各种大型的机械。有意思的是，这些庞然大物产生的噪音却是出奇地小，以至于在几十台机器同时运行的时候，人们还能够相互间对话。木板切割的过程基本上不产生粉尘。这与我年轻时代在工厂时操作机器的工作环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里参展的，有十数家中国厂商，基本上来自广东、浙江、江苏这几个省份。他们推销木制家具使用的材料，包括贴面、把手、铆钉等等。我逐个厂家去询问，进来对美国的出口是增长还是下降，有没有准备到美国来开厂，等等。得到的回答都是，他们看好美国市场，因为美国经济在复苏。但是国内的厂家基本上没有打算将生产线搬到美国，因为这里劳动力太贵。不过展览上的人也都表示，他们都是职工，对于老板的打算并不清楚。
*台湾的郭老板*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位老板。这位郭先生来自台湾，1991年到广东中山开工厂，在大陆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他开的工厂不止一家，主要是制造五金产品。他计划在洛杉矶设一家仓库，另外正在考虑购买芝加哥的一家有五十人的小五金厂。他打算将部分生意搬到美国来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是中国的劳动成本每年攀升，二是腐败严重，导致生意难做。
“中国现在每年都要加工资，劳动成本很高，而且国家的腐败很厉害。你在那里开个厂，天天让人家来宰。工厂都赚不到钱了。”
他说，最近几年工人的工资每年上涨大约百分之十五。而政府的人成天来找麻烦，说这也不合规定，那也不合规定，法规多如牛毛，动辄要罚款。他计划的经营模式，是在美国买下一家工厂，是在中美两国同时生产，有部分产品和原料从中国采购，在美国只生产精密的产品。
“美国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在中国都不愿意做中国内销的市场。内销市场很困难，没有信用。每次卖东西，第一次收现金，第二次收现金，第三次赊账，再来就不给你钱了。信用体系有问题。美国的信用体系好，骗人的东西很少。”
如果中国失去了低劳动力成本和广阔的市场这两个要素，那工业的优势还剩下什么呢？郭先生指出，在他这一行，中国大陆的原材料价格低是主要的优势。
“中国大陆是以牺牲环境、环保来作代价的。别的地方卖一百块，他卖八十块。我们在台湾如果材料的价格是一样的话，台湾做出来的东西比大陆又便宜又好。在台湾，一个大学生大概就是五千块人民币。大陆现在也慢慢上来了。台湾有十六年没有加工资了。大陆是每年都要加工资。”
郭先生说，大陆工厂近年来倒闭很多。家具业里工厂倒闭的情况很普遍。不过倒了之后，基本上都往印尼、越南那些材料和人工更便宜的地方去了。家具业需要的投资少，所以不会到美国。而且，现在的订单与过去比有了变化，多是小件多样，而不是大规模的重复生产。这一来，大工厂也倒闭了一些。
*大陆业界集体外逃*
郭先生一番话令我顿开茅塞。十年前，当美国对中国家具采用反倾销政策以后，中国大陆的家具生产基地广东东莞出现了被媒体称之为“家具企业台商集体外逃”的现象，的确有很多企业迁到了东南亚。但事实上中国对美国的家具出口一直在增长。最近这些年的问题在于，随着原材料、劳动力价格的上涨以及欧美国家出口标准日趋严格 见中国商务部的报告，再加上人民币汇率上调，家具出口的利润已经逐渐消失，甚至到了要亏本出口的地步见新浪财经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企业的流向一定是向原材料与劳动力成本更低、政府政策控制更宽松的地方，如东南亚，而不是流向劳动力与运营成本要高得多的美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