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爆发边境冲突后,印度政府宣布对59款广受欢迎的中国手机应用程序发出禁令,此举受到美国国务卿的赞赏,中印冲突激发的民族主义情绪似乎进一步将印度推向与中国“脱钩”的边缘,但外界认为,奉行“不结盟”传统的印度是否会加入美国领导的西方科技阵营仍是个未知数。
边境冲突后 印度全面排挤中国科技产品与投资
保尔森基金会的下属机构MacroPolo通过整理市场调研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统计,印度智能手机用户2019年下载最多的非游戏类应用程序前十名中,6款程序是中国公司产品。其中包括以3亿下载量位居榜首的抖音海外版TikTok、视频程序Likee和VMate、社交平台Helo、文件传输工具“茄子快传”(SHAREit)以及UC浏览器。
这些在印度最受欢迎的中国应用程序都被都印度信息技术部6月29日公布的黑名单囊括。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7月1日表示:“我们欢迎印度对某些移动应用程序作出的禁令,这些应用程序可以充当中国共产党监控系统的工具。”
他说:“印度净化应用程序的做法将提升印度的主权、完整性和国家安全。”
蓬佩奥的表态呼应了印度信息技术部官方声明对封杀中国手机程序的解释。
与此同时,印度官方也在7月1日关闭了总理莫迪的新浪微博官方帐号。
在此之前,6月15日,中印双方在拉达克地区发生流血冲突,造成至少20名印度军人死亡。中国官方没有公布中方伤亡人数。分析人士说,中印边境冲突加剧了印度在科技领域的反中国情绪,贸易上依赖中国的印度正在寻求可反击的行业。
印度智库观察者研究基金会(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美国项目总监德鲁瓦·贾伊尚卡尔(Dhruva Jaishankar)说,印度对中国科技公司占领印度市场的担忧由来已久,其中包括长期的对中国手机程序的安全和隐私的疑虑。他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印度爆发后,公众对中国的不满进一步加深。
“但是这次非常突然的对59个应用程序发布禁令的行动显然是因为最近印中边界的暴力事件引起的。” 贾伊尚卡尔对美国之音说。
官方授意 印度封杀行动扩展到中国基建
贾伊尚卡尔认为,中国国内市场保护主义让包括印度公司在内的外国科技企业处于不平等的竞争地位,印度封杀中国科技公司的做法是一种回击。
他说:“印度的整体感受是,中国不给印度科技公司市场机会,(关系)一直不是互惠的。事实上,对美国和中国科技业的用户基础来说,印度实际上是他们最大的市场之一。”
与此同时,中资企业在印度基础设施领域的命运也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印度时报》网站报道说,印度政府高层官员正在讨论是否继续允许中国电信设备巨头华为和中兴参与该国5G网络投资建设。
印度政府去年12月表示,允许中国企业在内的电信商参与印度5G网络设备测试工作。CNBC援引行业分析机构Counterpoint的数据说,印度电信运营商Bharti Airtel和“沃达丰 Idea”的现有设备中,华为设备分别占了33%和40%。
印度对中国投资的抵制也正在从信息技术层面延伸到其他基础设施领域。印度道路运输和公路部长尼丁·加卡利(Nitin Gadkari)7月1日表示,印度将不会允许中国公司以合资的方式参与印度的高速公路项目。
有分析认为,中国产品在印度的高市场占有率成为了印度在战略上制约中国的靶子。中国是印度第一大逆差来源国。印度上一财年(2019年4月1日至2020年3月31日)对中国出口为166亿美元,从中国进口额达到542.6亿美元。过去十年,中国向印度进行了大量投资,主要投资领域包括汽车、冶金、电气设备、服务等。
印度本土与美国科技公司受益
印度本土软件和西方产品可能成为此次封杀中国APP行动后的受益者。美国之音采访的专家分析普遍认为,对中国APP的禁令将给印度和外国科技平台带来新的市场机遇。
印度《自由报》(Freedom Gazette)创办人兼主编穆罕默德·齐尚(Mohamed Zeeshan)说,印度将中国应用程序“驱逐出境”留下的的市场空白将由印度和美国公司填补。
他说:“在有些特有的领域,印度公司其实会填补这一市场。例如,在视频流媒体、电子支付方面,印度公司其实做得还不错,但在许多其他方面,受益者其实会是外国的科技公司,尤其是美国公司。”
印度媒体7月4日报道说,与TikTok功能类似的印度国产应用程序Chingari的下载量已经超过一千万,跻身谷歌应用商店这两周下载排行前两名。
TikTok上的印度“网红”也纷纷宣布转战美国脸书公司旗下的Instagram和谷歌拥有的YouTube网站。
印度另一个视频分享应用Roposo在过去两天内新增用户2200万。路透社引述公司创始人的话说,Roposo的下载量有望在近期突破1亿。
抵制中国产品可能导致两败俱伤
不过,无论是手机设备还是APP软件,全面抵制中国产品可能会在短期给一些印度消费者带来不便。
“对许多印度人,特别是来自农村地区和非英语社区的印度人来说,他们在中国应用平台上得到的经济和文化收益会受到显而易见的损失。” 印度观察者研究基金会科技与媒体项目研究员阿克希尔·迪欧(Akhil Deo)在回复给美国之音的邮件中评论到。
另外,在智能手机领域,中国产品在印度长期占有优势,印度消费者可能难以在短期找到类似性价比的可替代产品。
“印度是世界上对价格最为敏感的市场,就像日本车比欧洲和美国车卖得更容易一样,中国智能手机相比苹果、甚至三星也有类似的优势。” 印度《自由报》的齐尚对美国之音说:“而在软件方面,(印度消费者)的感觉是,中国产品与苹果和三星也几乎是等同的,但却比苹果和三星便宜许多,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中国产品)能有这样的市场份额。”
分析:印度科技与中国脱钩路线与美国不同
观察者研究基金会美国项目总监贾伊尚卡尔说,印度试图与中国科技“脱钩”的目的,是要“保证基于中国技术的网络平台和基础设施不会伤害印度的隐私和数据权利和网上空间”。
贾伊尚卡尔还指出,美国与印度的关系在过去五年时间内不断加深,特别是在军事上,双方多次进行防务对话和军事演习,而新冠疫情的到来和印中边境冲突让印度与美国的关系更加密切。
不过,其他印度的政策分析人士认为,与美国的长期战略不同,印度对中国科技的“脱钩”举动是短期危机下的产物,是否持续还有待观察。
印度《自由报》主编齐尚说:“我认为印度目前还没有玩这种长期游戏的打算。我认为印度仍然想坚持不结盟原则——这是一个很难改变的老习惯。”
“对于西方来说,这(中国科技)是一个长期的争议,它们一直认为中国科技有问题。”齐尚说:“印度不一样:就在去年12月,这个问题都还不存在,印度当时很愿意让华为参与5G试点。当然人们提出了隐私和安全方面的担忧,但我们和西方在知识产权方面的担忧不一样。坦率地说,我们的知识产权保护规章不如西方那么先进。对印度来说,与其说是经济问题,这更是一个政治问题。”
齐尚认为,目前中印对峙局面下,“发球权”在中国一边。“如果中国认为它不想与印度进行这种地缘政治的战争,它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伸出橄榄枝,让印度和中国能够讨论和解决边境问题,让局面回到这次问题发生之前的状态。”
“但让我困惑的是,中国其实更愿意背道而驰,他们在南中国海、在东中国海都很有进攻性,在喜马拉雅山麓也是咄咄逼人。所以在我看来,实际的趋势是,很可能我们会看到中国人进行更多的进攻行为,从而使印度和西方国家的关系更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