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何清涟为美国之音撰写的评论文章。这篇特约评论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最近几个月,中国经济可能惊现动摇世界经济的“黑天鹅“,成为国际投行界的热议话题。中国政府也丝毫不敢懈怠,对于金融长堤上最薄弱的外汇市场,尽全力守望。但控制人民币汇率易为,至少目前已经成功将人民币兑美元汇率阻击在破七大关。而防止资本外流却难,几乎演变成政府为一方,无数资本拥有者与金融机构及“地下钱庄”为另一方的三角攻防战。
央行关紧“帝国红利”套现之门
资本外流的主力之一是在华外资。外资银行得行业近水楼台之便,竞相套现清场,陆续成功撤资。中国外汇储备连续四个月下降,10月份外汇储备为3.12万亿美元,较9月份下降457.27亿美元。尽管央行负责人今年内数度出面声称“人民币无(长期、持续)贬值基础”,无奈国内人不相信,并创造出“人无贬基”,将官媒在发生重大国际事件,例如英国退欧、川普当选美国总统、OPEC石油限产、美国将废除TPP等常用的一句话“中国或成最大赢家”,缩减成“中或最赢”,组合成一对2016中国最牛新“成语”嘲讽当局。
中国媒体几个月前就开始用“誓死保卫外汇储备”、“一定要打赢外汇储备保卫战”来表达政府决心,先后祭出的法宝有限制个人利用一年5万美元额度套汇、限制外资企业换汇数额等,但却无法扼止外汇储备剧减之势。11月28日,国家外汇管理局出台新规定,意在抑制资本流出,对冲贬值压力。除了规定各种10亿美元的大额海外投资必须送央行备案审查之外,还规定凡资本账户下超过500万美元的海外支付,包括组合投资或海外并购等直接投资,必须上报市外管局批准;之前已经获批的大型投资项目尚未转帐的外汇部分也适用此规。新规出台之前的报批限额是5000万美元。
这种严格限制之下,除了有特别门路的资金持有者之外,大多数还未套现的“帝国红利”就困在中国境内无法转移。《华尔街日报》(12月1日)在《外资公司跨境转移资金面临新钳制》里,提到中国加强资本管控,外企可汇出资金急降9成,例如美国大选尘埃落定后,一些美国公司预计候任总统川普政府将宣布对美国公司存放在海外的资金给予税收赦免,想从中国汇出更多资金,但这个计划目前受阻。
近几年中国人纷纷将套现的“帝国红利”转移至海外抢购豪宅,作为资产保值计划。但如今这一美梦也难以实现。新浪网日前登载一消息,奥斯卡影后、澳大利亚演员凯特·布兰切特将她在悉尼海滨的一套住宅出售给一位来自中国的买家,房产价格为2000万澳元(1490万美元),远远超过了中国民众每年5万美元的购汇上限。买家没法付款,导致交易流产。据澳洲几家房产交易经纪商称,华人在澳洲购房因同样原因导致交易失败的案例多达几十起。
人民币汇率管控获IMF默认
人民币汇率管控,在国际社会只有两道压力,一道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另一道来自美国每年评估“汇率操纵国”。
第一道压力在现阶段几乎没有,因为中国政府管控人民币汇率是IMF默认的。人民币跻身IMF的五大储备货币行列,却享有其他四大币种没有的特权,是汇率由政府管制、不能自由兑换的唯一货币。这一特权是IMF当初批准人民币入篮之时审时度势,专为中国修改了IMF相关规则而赋予的。这相关规则是:一国货币要纳入IMF储备货币行列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出口位于IMF成员国前列,中国是世界最大出口国,符合这一条件。二是货币可自由兑换。为了中国,IMF特别修改了游戏规则,改成“可自由使用”。中国政府甚至都未承诺观察期满就实行自由兑换。当时的外管局局长易纲专门就此发表讲话,称中国将在条件成熟之后,实行清洁浮动。在过渡期间,仍然实行政府管控下的汇率浮动(即肮脏浮动)。何时条件成熟,由中国政府自行判断。今年一年观察期届满,人民币正式加入SDR时,IMF并未提出要中国将可自由使用提升至可自由兑换。
另一道压力则来自美国。美国财政部每年都评估与其有经贸往来的国家,确定何者是汇率操纵国。尽管美国当选总统川普声明就任后要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但恐怕实施起来有点难度。因为美国财政部规定,汇率操纵国必须满足三个条件:该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超过200亿美元; 该国的经常项目盈余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以上;该国必须通过反复净买入外国货币持续压低本币,一年内购买外币总量超过其GDP的2%。
中国显然只够得上第一个条件。2015年,中国对美贸易顺差高达3657亿美元,比中韩贸易总额还多(韩国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国)。但其他两个条件就不能“达标”。因此,美国财政部今年10月14日再次宣布中国为“非汇率操纵国”,并特别强调,尽管人民币在过去一年持续贬值缘于市场压力,中国并没有通过操纵汇率贬值获得贸易优势。并表扬了中国干预外汇市场,是“为了防止人民币过快贬值对中国以及全球经济带来负面冲击。” 估计川普正式就任之后,会发现将中国定成“汇率操纵国”,必须先全盘考虑,后修改规则。而修改规则最大的难题是必须公平,不能专为中国量身订做一套规则。
世界都担心中国的“黑天鹅”振翅起飞
2016年,中国经济并无起色,制造业还在去产能与债务泥潭中挣扎,央行货币放水仍然在房市债市来回折腾。唯一聊以自慰的,就是全世界居然没多少国家日子好过,与中国同列“金砖五国”的南非、巴西、俄罗斯、印度,目前都陷入通胀急剧上涨,国家经济停滞的困境,全露出镀金下的土坯原色,而欧盟的困难更甚,德银不得不发出警告,明年欧盟金融可能陷入崩溃。因此,有海外专家安慰中国:“其实,99%的国家,经济比中国更糟糕!”
世界各国其实非常担心中国经济出现大麻烦。北京最痛恨的“中国崩溃论”,今年又以各种预言形式相继出现。美国《国家利益》3月2日发表《世界末日:为中国的崩溃做好准备》(Doomsday: Preparing for China’s Collapse),文章罗列了美国政府为应对中国崩溃应当采取的种种措施。紧接着,美国总统奥巴马接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4月号)记者杰弗里·戈德堡的采访,表述了他的看法,“衰落的中国比崛起的中国更可怕”,理由是“如果中国失败,如果未来中国的发展无法满足其人口需求进而滋生民族主义,……那么我们将不仅要考虑未来与中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我们自身也将面临更多的困难与挑战。”
法国兴业银行在最新的季度研究报告中用“五只黑天鹅”表述了全球经济增长前景面临的风险,指出中国是 G5 国家中“纯经济”风险较大的一只“黑天鹅”:房屋大量过剩,高债务水平和不断出现的不良贷款问题,使中国存在 20%的“硬着陆”风险;另外,“经济结构改革不足”使中国经济存在“失去十年”的重大风险,这一概率高达 40%。
这种担心非常普遍。11月17日,2008年诺贝尔经济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在华盛顿的一场研讨会期间接受了美国之音记者的采访,他对两个关键问题的回答很有代表性。一是记者问“一旦中国经济出现更为严重的状况”,世界其他经济体会不会前去救市?”克鲁格曼的回答是:“不会。即便是其他国家具有最良好的愿望,也不可能;中国的社会和经济规模太大了——不会因为规模如此之大而不可能垮掉,但是规模大到拯救起来很难(not too big to fail,but too big to save)。”在回答记者引述他人的看法,即中国经济一旦出现严重状况,必将带来政治领域的改革时,克鲁格曼的看法是,经济领域一旦出现状况,中共政权有可能会再次依赖高压手段来控制形势。中国在政治开放领域已经向后退,到那时可能会退得更多。
中国是一个与全世界180多个国家有经贸往来的第二大经济体,如果真成了国际投行界预测的“黑天鹅”,影响之大难以估量。正因如此,国际社会对中国意在控制汇率与资本流出的“外汇保卫战”,不仅不做任何干预,反而给予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