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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5:08 2024年11月27日 星期三

举国大疫,中国人你愤怒了吗?


中国武汉街头一辆插着中国国旗的汽车从一名戴着口罩骑车的妇女身边驶过。(2020年1月29日)
中国武汉街头一辆插着中国国旗的汽车从一名戴着口罩骑车的妇女身边驶过。(2020年1月29日)

三个月前,武汉居民张毅在餐馆吃饭时,偶然听到隔壁桌两名记者在吐槽。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得知他们供职湖北一家传媒,因为报道了一条负面新闻,被湖北省委书记拍着桌子骂了几天,要他们写检讨,说所有负面消息都不能报。

一个月后,一种神秘病毒引发的肺炎开始在城里蔓延。

在官方的早期叙事中,这种病毒“可防可控”,“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证据”。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里,武汉卫健委公布的新型冠状病毒确诊人数始终停留在41例。

对官方的说法,张毅不买账。“开始爆发疫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报出来的肯定不是真实的。”

武汉封城后,他第一时间接受了美国之音的电话访问,讲述了围城给当地人造成的困扰。

“群众现在感觉比较愤怒,” 张毅说,“我已经被警告过了,但是到这个时候,我必须要说,哪怕把我抓起来我也要说,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啊!”

星期一(2月3日),武汉市民阿明也通过电子邮件联络了美国之音。他说,父亲1月中在协和医院体检期间感染了新冠病毒。他在医院里陪伴父亲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五天。

1月29日,阿明的父亲去世。尸体直接被拉到火葬场,不准家人在场,15天后去领骨灰。阿明很怕最终拿到的不是父亲的骨灰。

“武汉有很多很多像我这样的人。这次病毒死了很多人,我每天都看到人死,很多家庭支离破碎,”他在一段录制的视频中说。“我爸爸辛苦了一辈子,工作了一辈子,为国家奉献了一生,最后死了,死不见尸,也不允许举办追悼会,也没有人来看他。”

“我觉得我爸爸太可怜了,就这样死于非命,太可怜了,”沉默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星期二(2月4日),前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许章润一篇充满激情、针砭时弊的长文《愤怒的人民已不再恐惧》在网络上疯传。他用文白夹杂的特有犀利文风写道:

“豕鼠交替之际,九衢首疫,举国大疫,一时间神州肃杀,人心惶惶,公权进退失据,致使小民遭殃,疫疠散布全球,中国渐成世界孤岛。”

“国民的愤怒已如火山喷发,而愤怒的人民将不再恐惧。”

这不是许章润第一次发出惊世之声。

2018年7月,他在中国自由派智库天则经济研究所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抨击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统治的檄文。隔年3月,他被清华大学停职。天则经济研究所也于当年9月被强制关闭。

一位要求匿名的中国大陆学者对美国之音说: “章润是我的大学同学,安徽庐江人。此兄如果早生百年,不是谭嗣同就是陈独秀。知不可为而为之,为民请命,独闯险滩,当铭史册!”

许章润的新作很快在防火长城内被屏蔽。有人试图通过微信发送文章截图,对方的手机无法显示。

在海外,许章润的文章迎来广泛喝彩,在颂扬他的勇气和风骨的同时,也有人认为他似乎高估了“国民的愤怒”。

“国人绝大多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没伤害到自己,就沉浸在静好的岁月中,为“武汉加油,中国加油”而感动,”有人留言道。

这个星期早些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门户网站八一电视播放了这样一段宣传视频:在武汉专门收治新冠肺炎的金银潭医院里,一群身穿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握着病榻上患者的手,唱着“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为他们打气。

流亡海外的中国作家余杰说,中国人是“没有共同体意识”的民众。他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他们不会真正信奉习倡导的‘中国梦’和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口号……剩下的就只有绝对的自私自利,‘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说实话,我对这个盐碱地不抱特别大的希望,因为觉醒的人太少了,”旅居加拿大的华人文史学者温相对美国之音说。

“盐碱地”出自上世纪80年代中国国家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一个家喻户晓的小品《超生游击队》。女演员宋丹丹扮演的角色因为一直生不出男孩,一气之下责怪“丈夫”黄宏说,“盐碱地怎么能长出大苞米”。

温相对美国之音说,他后来就常用“盐碱地”这个词来指代中国——这个“灾难深重,同时又相当板结,拒绝融入现代民主制度”的国度。

武汉疫情爆发以来,温相一直密切关注,但也时常为墙内民众的一些言论感到心灰意冷,比如“哭什么哭,慌什么慌?非典打垮中国了吗?汶川地震打垮中国吗?长江大洪水打垮中国了吗?”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东西肯定是唤不醒的嘛,”他说。“以前好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像马叙伦(民国著名学者)都讲过,就是一条狗,喊了将近100年也喊不醒。鲁迅不也说过,‘空留纸上声’,写了那么多东西,最后就留下这些唰唰落笔的声音,其实也是没有意义的,大雪无痕啊。”

失望归失望,温相还是不断在网上为疫情发声。 他说,大家都是中国人,遇到这样大事,自己怎么也得喊两声。

(为保护受访者身份,文中阿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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