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孟加拉国一家法院将以煽动骚乱罪对记者萨拉.乔德瑞进行审判。他被指控的罪名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写文章呼吁宗教宽容,主张穆斯林和犹太人取得和解。
美国众议院通过提案,要求孟加拉国立即取消对乔德瑞的指控。美国议员最初涉及这事正是乔德瑞因为要出席在以色列举行的作家会议而被逮捕之时。孟加拉国法律禁止公民前往以色列。美国众议员马克.克尔克敦促孟加拉国释放乔德瑞。
克尔克说:“我们同孟加拉国当时的驻美大使进行了长谈,并且会晤了来华盛顿访问的孟加拉国内务部长,请他到国会共进午餐。一切进行得很好,很客气,但是我们对他们说,你们还会听到很多关于乔德瑞的意见。我们要把他作为孟加拉国践踏人权的典型。除非你们释放他,否则这件事会损害孟加拉国的名誉。”
孟加拉国当局2005年准许乔德瑞保释出狱。可是克拉克议员说,乔德瑞继续受到迫害。
他说:“主张监禁乔德瑞的强硬路线者失败了,所以他出狱了。但是这些人坚持要开庭审判,要判处乔德瑞犯有煽动骚乱罪。”
克拉克议员说,乔德瑞所受到的待遇将在很大程度上表明孟加拉国的发展方向。
他说:“这是一个信号,表明孟加拉国的孤立和偏执是否会急剧恶化。如果恶化了,最终将导致孟加拉人收入减少,更加贫困,并且和国际社会脱离接触。”
克拉克议员说,美国官员必须谴责践踏人权的行径,这很重要,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冷战时期。
他说:“国会人权小组是我的前任约翰.波特发起成立的。我22年前在他手下工作。我们当时主要是处理和声援一些毫无希望的案子,比如苏联犹太人和其他一些反对克格勃和整个苏联帝国的异议人士。当时,我们的声援看上去毫无希望。可现在他们都自由了,很多人到了别的国家。这使我认识到在保护人权方面我们永远也不能放弃。”
克拉克议员说,穆斯林应当像其他任何人一样享有自由和人权。
他说:“有人站出来说,因为我们是伊斯兰社会,或是因为我们是穆斯林社区,我们就不能容忍言论自由,就不应当让任何人前往其他国家。我不赞成这种说法,并且认识到历史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欧洲议会也通过决议说,审判乔德瑞令人震惊。不过受迫害的不止是乔德瑞一个人。至少还有7名孟加拉国记者被控犯有煽动骚乱罪,有几个人是因为写文章谈到宗教少数派受歧视的问题。
我们邀请了一些专家来谈谈西南亚各国的新闻、宗教自由和人权的问题。他们是孟加拉国前大使、马里兰大学的研究学者阿赫迈德.塔里奇.卡里姆、巴基斯坦前驻英国的高级专员阿克巴尔.阿赫米德。阿赫米德撰写了一本书,题目是《前往伊斯兰的旅途:全球化的危机》。今天在法国巴黎通过电话参加我们讨论的还有“记者无国界”亚太部的负责人文森特.布拉塞尔。首先请阿赫迈德.卡里姆介绍一下孟加拉国政府迫害乔德胡瑞的背景。
卡里姆:我们必须要看他第一次被捕时的孟加拉国局势。正像你所说的,被捕的不止他一个,至少还有6、7名记者也被逮捕,被控煽动骚乱。过去5年来,孟加拉国一直由一个联合政府执政,其中有一个伊斯兰党是联合政府的主要成员,其他还有两个伊斯兰政党。这些伊斯兰政党组成了一个网络,他们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着政府的政策和方向。
乔德瑞的案子很突出,因为华盛顿和欧洲都有人支持他,对他被监禁几个月表示关注。乔德瑞已经出狱了,法院原定在1月开庭审理,后来推迟了。孟加拉国现在的临时政府决心纠正一些问题,恢复被破坏了的政府机构。我认为,乔德瑞一案和其他一些案子很快就会解决。我希望如此。
主持人:阿克巴尔.阿赫米德,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乔德瑞案件只是孟加拉的问题呢,还是说反映了这个地区的更广泛的问题?
阿赫米德:要广泛的多,我把这个问题同9/11以后的全球局势综合起来看。这同西方的伊斯兰恐惧症有关。西方的伊斯兰恐惧症加剧了孟加拉国、巴基斯坦等穆斯林国家的反美主义和反犹太主义。乔德瑞案件反映了这两个方面。9/11以后我应邀前往华盛顿犹太人教堂,我带了许多知名的穆斯林,其中包括当时的巴基斯坦驻美大使。他是我的同学。巴基斯坦的报纸标题说,“阿克巴尔.阿赫米德是唯一想要同犹太人对话的声音”。
主持人:文森特.布拉塞尔,你认为乔德瑞案件正在如何发展呢?
布拉塞尔:我很同意刚才两位的说法。乔德瑞受审只是许多案件之一。由于不同的原因,他在美国和欧洲得到很多支持,其中的一个原因是这件事同以色列有关。对许多人来说,乔德瑞仅仅是为了要去以色列而被捕,这是令人震惊的。
在这些人看来,只要我想去以色列,我什么时候都能去。可是在许多国家看来,以色列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他们的敌人。乔德瑞以为他可以去以色列,去见一些作家和记者,可是他最后发现去以色列是一种罪行,煽动骚乱罪。
在孟加拉国,记者们遇到的一个主要问题是政党暴力。在许多省份,记者很难为全国性报纸工作,他们面临种种危险和暴力。所以说乔德瑞的案子很重要,同时也不重要,因为这个案件并不是涉及新闻自由的最有代表性的案件。
主持人:文森特.布拉塞尔提到暴力问题,孟加拉国的一些报纸遭到袭击,政府可能没有迅速做出反应,警察袖手旁观。我们还看到,孟加拉国的联邦检察官说,他们想取消乔德瑞的案件,可是这个案子并没有取消。阿赫迈德.卡里姆,你认为目前孟加拉国政府对这些事情有多少控制力呢?
卡里姆:基本的一点是,这个案件和其他类似的案件都跟国家制度和国家机构有关。不幸的是,孟加拉国的政治文化就是我所说的对别人完全不宽容的文化,不管别人是谁,也不管他们的主张如何。结果,每个政党一旦掌权都想利用国家机构来镇压别的政党。
乔德瑞案件就是陷入了这样的规程。偏执、不宽容实际上削弱了国家机构,偏执已经渗透到实施法治的司法部门、政府、官僚机构,甚至是选举委员会等机构。
我们要回到中间立场。现在有这种努力,还需要一些时间。我认为如果政府机构不受政党和政治化的影响,我们就会看到尊重法治和人权作为一个整体而出现。现在有人利用政府机构来压制别人。与此同时,人权也被践踏了。
主持人:这种毫无容忍的文化总是把一个团体的成功看作是在另一个团体付出代价的基础上获得的,而不是社会中的每个成员都能以某种方式同时上升。阿克巴尔.阿赫米德,你认为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怎样才能避免这种心态呢?
阿赫米德:我的朋友卡里姆大使完全正确,的确是毫无容忍的文化。再看看全球的大环境,特别是9/11以后的环境。非友既敌,你不是跟我们站在一起就是反对我们,这已经成了全球哲学。这反映在华盛顿。反映在穆斯林世界的首都,伊斯兰堡和达卡等等。
可悲的是,正是那些在超级强国和地方政府之间采取卡里姆大使所说的温和或是中间立场的人,在设法弄清楚问题所在。我们要警惕并不断强调我们常说的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和印度教等所有伟大宗教的核心价值观,就是同情心、知识和宽容等等,这些都有消失的危险。
如果你采取非友既敌的强硬立场,那你看到的就只有敌人而且认为必须要消灭这个敌人。恐怖主义、强硬政治等等,他们遇事都用“安全”这个透视镜来观察,很少以同情心、接触和容纳的立场来看问题。
对我们来说,南亚这个次大陆的创始人,那些杰出的领袖,不管是甘地、尼赫鲁还是穆罕穆德.阿里.真纳,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超越凡人的人。他们代表的是通过接触,努力创造桥梁的努力。南亚的悲剧就在于如今这种努力都正在崩溃。
主持人:文森特.布拉塞尔,克拉克议员在节目一开始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对乔德瑞案件的处理将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孟加拉国未来的发展方向。你同意这种看法吗?
布拉塞尔:是的,可能吧。我认为要观察这个案件的进展是很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很突出的案子。显然,如果他因为煽动骚乱罪而被判刑,那就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但是我认为,我们必须把这件事跟更广泛的局势联系起来。孟加拉国有很多不同的问题,现在国家在设法改进政府机构。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谨慎地判断临时政府是否有决心尊重新闻自由。比如说,几个星期前,孟加拉国当局逮捕了一家报纸的主要发行人。目前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被拘留。
所以,我们要追踪所有的案件,不是说某个案件就比别的案件更重要。最重要的是要确保孟加拉国政府致力于保护新闻自由。新闻自由是个很重要的普遍价值观。我可以告诉你们,还有很多记者处境困难。他们知道如果临时政府失败了,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困难,因为国家会再次出现混乱,各政党又要陷入记者们多年来所看到的那种很不开化的愚蠢的争斗。
主持人:政府指控乔德瑞的文章伤害了孟加拉国穆斯林的感情。看来这不仅是新闻权利的问题,这还牵涉到宗教自由、以及法庭如何审理宗教感情的问题。阿赫迈德.卡里姆,宗教自由在孟加拉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卡里姆:其实我怀疑这个说法,那是原告的指控。我看到孟加拉国内的一些文章也对此表示怀疑,甚至政府内部也有人说,这种指控缺乏证据。我认为当局指控乔德瑞伤害穆斯林的感情是因为受到某个政党的压力或煽动。该政党当时和政府组成联合阵线。
有意思的是,乔德瑞最近采访了一个伊斯兰党的领袖西拉法特.安多兰。安多兰说,孟加拉国不应当禁止人们去以色列,因为耶路撒冷毕竟是伊斯兰教的三大圣地之一。他还列举了先知穆罕默德时期的例子。当时就连先知穆罕默德也到一些禁地进行朝拜。
安多兰的这些话是有记录的,他还给很多人发了电子邮件,我也收到了一份。所以,我认为指控乔德瑞伤害穆斯林的感情,这只反映了某个派别或是某些人而不是整个社会的看法。这些人并不真的代表孟加拉国。
我们不要忘了,孟加拉国继承的是伊斯兰教温和的苏非派传统。苏非派是包容的,他们遵循的是伊曼.阿布.哈尼法的法理学教诲。伊曼.阿布.哈尼法的一个观念是:我可能是对的,但是我也认识到我的对手也可能是对的,我也可能是错误的。这就是孟加拉国人所信奉的伊斯兰教。
在过去的20年当中,孟加拉国有时会出现对伊斯兰教更强硬的解释,有不同的外来教义。随之而来的就是所谓的丝毫不容忍的态度,除了自己的观点以外,他们不能容忍任何其他伊斯兰观点或教义。这就是哈瓦比.迪奥班主义的影响。他们认为你必须同他们站在一起,否则你就不是穆斯林。
在某种意义上说,政治领域里也受到影响。这场斗争关系到孟加拉国的穆斯林如何为自己定位的问题。
主持人:阿克巴尔.阿赫米德,我们看到巴基斯坦也经历了同样的斗争,当地有很多宗派暴力,逊尼派对什叶派,什叶派对逊尼派,你认为如何才能在这个地区的穆斯林之间实现和解呢?
阿赫米德:这个问题很重要,不仅是这个地区而且还涉及全球各地。我刚刚从穆斯林世界访问归来,我们去了中东、南亚和远东。一些年青的美国助手和学生也跟我去了。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本书《前往伊斯兰的旅途》。
穆斯林世界目前有三种领袖,一是神秘的苏非教派,他们的哲学是和所有的人和平相处。这是很强大的一派。二是传统主义者,正统教派。他们说,你们不支持我们就是反对我们。他们还认为伊斯兰教处境危险,受到攻击。三是温和派,他们主张同西方综合,这三个模式都存在。
西方人要认识到,穆斯林并不是像西方媒体所形容的那样铁板一块。有三种模式,看你要什么。如果你追求合理性和现代性,你就会提倡某种模式。如果你要神秘、人道主义,你就会选择另一种模式。不过,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钟摆偏向传统主义者、正统派和具有攻击性的模式。
伊斯兰教受到的压力越大,传统的正统教派就越强大,因为他们可以在社会上说,“看,先知和伊斯兰教在西方受到虐待和攻击,支持者们,我们要捍卫伊斯兰教。”所以会出现乔德瑞被起诉的事件或是其他一些类似的案件。这都同9/11以后的世界有关。
主持人:请问巴黎的文森特.布拉塞尔,当西方人站出来为乔德瑞这样的人说话的时候,这被看成是攻击吗?为受虐待的人仗义执言是不是也有负面作用呢?
布拉塞尔:我认为,当一名记者、人权捍卫者或是任何人,仅仅是因为想要采取某种和平行动而面临危险的时候,仗义直言就很重要。乔德瑞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真诚。所以为他说话很重要。
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能因为看到这一个例子就匆忙下判断。显然,如果他被关在监狱里,受到折磨,如果他的生命有危险,我们就必须为他呼吁。有些美国议员为他辩护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认为我们必须认识到孟加拉国的社会非常复杂,充满了活力和变化。我们不能把乔德瑞的困境归罪于整个社会。
我认为,孟加拉国的记者很有力量,他们有很好的报纸,记者也很敬业。虽然受到激进团体、政治活跃分子的压力,甚至有时候受到警察的压力,他们的工作仍然很出色。
我的意思是说,孟加拉国的新闻自由因为暴力,因为有人做了坏事不受惩罚,也因为有些人很不宽容而处境危险。但与此同时,记者们在努力抗争,而且是有希望的。我们必须要捍卫这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