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金边。 1979年的一天,速恩山在柬埔寨首都的大街上闲逛,既绝望,又孤独,但他的一生从此获得改变。
此前不久,红色高棉政权被越南军队击败,越南军队正试图建立一个新政权。
速恩山当时33岁,过去当过教师。他想办法搭车,历经艰难来到首都金边,与年迈的母亲团聚。他身穿红色高棉强迫所有公民穿的黑色制服,已经破旧。除了这身制服,他再无其他衣服。
速恩山经过新成立的经济部,一群越南男子向他招手。他们可能感觉到他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受过教育的人在红色高棉垮台之后是“稀缺商品”,因为知识分子是红色高棉的杀戮对象。
速恩山对美国之音柬埔寨语组回忆说:“他们问我从哪里来。” “他们得知我有教书背景后,要我在那里工作。这些越南专家说,我是有知识的人,可以为国家的重建做出贡献。”
他表示接受,开始从政的生涯。他开始担任统计师,很快被提升为部门的第二把手。第二年,他正式加入柬埔寨人民革命党,即今天的柬埔寨人民党的前身。
速恩山说:“我在那里工作,所以不想别的”。尽管入党从技术上讲并非强制,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党员,就很难获得提升。
速恩山对新政府充满热情。在他看来,洪森、韩桑林、宾索万(宾索万后来取代洪森担任首相)和谢辛等柬埔寨人民党的领袖把自己和千百万民众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些人都是前红色高棉的干部,后来投靠越南,帮助推翻了红色高棉。
很多老一代柬埔寨人都持这种态度。他们依然记得人民党当年是保护他们不受红色高棉压迫的唯一力量。上世纪80年代,柬埔寨一党专政,人民党实行一言堂。
速恩山1946年出生在柬埔寨东部的柴桢省。他以后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家乡一所中学任教,后来又当上了高中的校长。1972年,美国支持的朗诺政权与波尔布特领导的共色高棉部队之间继续内战。速恩山前往金边学习法律。
1975年4月,红色高棉夺取政权,迫使金边的人口全部迁移到农村。速恩山夫妇一家人不知道他们会前往何方。他们开始向东北方向跋涉,最后达到桔井省。
速恩山的岳父是农机师。波尔布特建设农业乌托邦的设想需要他的关键技能。这为一家人带来了好运。速恩山认为,是岳父的技能救了他们的命,因为全家基本没有受到红色高棉干部的过多干扰。
但红色高棉的残暴依然影响到他本人的家庭。他的父亲被红色高棉的军人枪杀。他的妹妹被饿死。他离开了母亲,被迫在稻田里长时间耕种。
他说,这段经历让他坚定地忠于人民党。
他说:“人民党让我们得以幸存。我们的生活状况一开始很凄苦。由于有了人民党,生活后来有了显著改善。”
从文官到党的喉舌
速恩山后来又在经济部干了十二年,直到当了副部长,1993年选举后被迫离职。
根据1991年巴黎和平协定的要求,柬埔寨后来实行了多党民主。红色高棉政权垮台后柬埔寨首次举行了选举,奉辛比克党取得了胜利。人民党政府官员不得不为奉辛比克这个竞争的政党所任命的大量官员让位。
速恩山当时担任人民党主席谢辛的顾问,而后出任政府附属媒体“仙女电视广播电台”的总干事。2008年,他作为人民党候选人参加了国民议会的角逐,当选波萝勉省的议会代表。
由于有媒体工作的背景,速恩山2015年被任命为人民党的三名正式发言人之一。这以后,他就成为人民党最为熟知的声音,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回答记者的提问。
速恩山还通过脸书播出一个“人民真实声音”的节目。节目由首相洪森女儿洪玛娜拥有的巴戎电台制作,一期两个小时,每星期在脸书上播出几天。他在节目中宣扬人民党,并接听经过筛选的听众打来的电话。这些听众大多称赞人民党,批评反对党。
人民党将永远领导这个国家。从今往后,人民党将继续领导这个国家。
速恩山说,他自己是执政的柬埔寨人民党的“步兵”,听命于高层指挥官,与批评者和敌人做斗争。
最高层的指挥官就是洪森首相,洪森担任首相已经超过了三十年,并且宣称有意再执政至少10年。速恩山说,由于人民党实行“良政”,所以这是一个可行目标。
他说:“人民党将永远领导这个国家。从今往后,人民党将继续领导这个国家。这是可以持续的。”
一些批评人士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表示,执政党只是通过压制手段维持权力,而且一个组织领导这个国家如此长久,很不健康。
过去一年中,人民党以叛国罪逮捕了柬埔寨救国党的领袖,通过司法命令解散了救国党,这个主要反对党因此被镇压。
今年即将到来的选举将有许多小型政党参加。但国际人权组织与联合国都表示,由于缺乏柬埔寨救国党,这次选举因此不会自由,也不会公正。
速恩山拒绝这种说法,理由是柬埔寨救国党基本上是自我解散,因为他们党内有很多不法分子。
他说:“有人说,柬埔寨人民党害怕失去这次选举,因此解散了救国党。可什么是柬埔寨救国党被解散的理由呢?理由就是他的非法行为。不是人民党解散了他,而是他们自己解散了自己。”
他补充说:“我认为柬埔寨救国党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柬埔寨人民党竞争。”
作为政党发言人,速恩山的处境微妙:一方面,他必须宣称柬埔寨实行的是有生命力的多党民主体制,另一方面,他又必须坚持,没有任何政党能够挑战柬埔寨人民党的统治地位,而且人民党的主要竞争对手有理由被送进监狱或者流亡。不过,他觉得这么做没有什么矛盾。
他说:“对于一个存在竞争的多党民主体制来说,这很正常。竞争者不希望对手很强。每个政党都一样。其他政党也希望能击败柬埔寨人民党,但他们无法做到。”
老党适合新生代?
速恩山尽管在脸书上频频出镜,但自己并不使用社交媒体,也不认为社交媒体比传统媒体更有价值。
他说:“脸书对我来说没用。我不希望通过脸书获取新闻。我读报,听广播,看电视。”
速恩山对允许用户自由表达并嘲讽权势的网络文化尤其感到困惑。
他向美国之音记者出示了几张讽刺自己的脸书照片。其中一张显示他的身子是椰子,手像猿人,戴的帽子上有越南旗帜,而越南是柬埔寨的传统敌人和不受信任的邻国。
他补充说:“脸书用户把我的形象修剪成这样。这不影响我的权益和自由?这就是权益和自由吗?”
他说:“如果缺乏监督的机制,就会陷入无政府状态。”
几年前,柬埔寨人民党的大佬们很多人都有这种看法,所以更加精通网络的柬埔寨救国党几乎赢得了2013年的选举。救国党利用脸书绕过当局对反对派媒体的限制,争取选民的支持。
现如今,柬埔寨人民党开始恶补。洪森首相和其他高级官员都积极使用脸书,扩大影响力。人民党还对批评政府的脸书用户进行打击,成立跨部会的委员会监督网上言论,并进行压制。
但柬埔寨的人口结构可能对执政党不利。
柬埔寨人民党的竞选口号几十年来都是“给予生命的政党”。他对柬埔寨民众传递的信息是,他们的生命是人民党领袖们给予的,因为人民党1979年推翻了红色高棉。所以,他们应该把票投给人民党。
柬埔寨年轻的一代对此没有共鸣,这和速恩山等经历过红色高棉岁月的人不一样。
柬埔寨总人口一千六百万,三分之二在35岁以下。他们没有亲身经历柬埔寨的内战,成长过程伴随着国家的日益繁荣和对外部世界的相对开放。这与红色高棉垮台后柬埔寨封闭的政治局面格格不入。
在上次选举中,这些年轻人是柬埔寨救国党的核心票仓。很多年轻人都把票投给救国党,理由是他们对腐败和任人唯亲感到气愤,希望给新政府一个机会。
但速恩山认为,如果年轻一代听父母的话,就会明白柬埔寨的繁荣是执政党的贡献。如果能做到这点,柬埔寨人民党就会保持统治地位。他对此很乐观,而且认为,柬埔寨人民党如同是国家的父母。
他说:“柬埔寨人民党有大约550万党员”,“他们有多少下一代呢?再说年轻人并不跟着救国党走。他们听父母的话。他们成长,靠的是父母。他们进步,靠的是父母。他们上学,靠的也是父母。”
速恩山首次涉足政府,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现如今,他依然像往日一样觉得人民党是一个优秀的政党,对其充满激情。他说,他坚信政府更迭没有必要,希望柬埔寨人信任人民党,让人民党继续永远领导这个国家。
他说:“新的政党可能会充满新奇,但他们不会像人民党那样意义深刻,让人觉得亲密。人民党的成就有目共睹:造福国家,满足民众愿望与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