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对中国高科技领域的投资禁令引起了中国官方的强烈抗议和中国学者的普遍反对。不过,在中国从事咨询、投资、创业等相关工作的人士在接受采访时却表示对该限制令的出台并不感到意外。他们认为中美在创投领域的关系“遇冷”早在疫情期间甚至更早就开始了,并认为中国也会出台相关的反制政策,让两国在创投领域的合作愈发艰难。
官方回应:严重关切
针对拜登签署的对华投资限制令,中国官方很快做出了回应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发言人刘鹏宇表示,中方反对美国过度利用国家安全理由将科技问题政治化,中国将维护自身利益。
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表示,美方限制本国企业对外投资,打着“去风险”的幌子在投资领域搞“脱钩断链”,严重背离美方一贯提倡的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决策,破坏国际经贸秩序,严重扰乱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中方对此表示严重关切,将保留采取措施的权利。
中国外交部也对此做出了官方评论,认为“美方此举严重违反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严重破坏国际经贸秩序,严重扰乱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严重损害中美两国乃至世界工商界利益,其实质是搞逆全球化、去中国化”,并敦促美方“立即撤销错误决定,取消对华投资限制,为中美经贸合作创造良好环境”。
许多中国媒体特别指出,虽然行政令通篇使用“被关注国家”来指代中国,但行政令附件中列出的“被关注国家”只有中国,包括大陆、香港及澳门地区。搜狐网的报道中更是强调“这种对所谓中国威胁的渲染,在华盛顿已经屡见不鲜”。
但该限制令的签署在中国网络上并未引起大量关注,微博上和相关限制令有关的词条如“美禁止对华敏感技术投资”“拜登对华投资限制让美企担忧”等都没有引发网民的广泛讨论,词条下只有官方媒体的报道。
学者评论:小院高墙,中国反制
中国的全球化智库(Center for China and Globalization) 研究员王子辰在接受采访时认为,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军民融合”战略的理解、判断以及相应的反应政策是与事实不符且过激的。王子辰表示,中国“军民融合”战略是市场化改革,即打破此前延续多年的、不符合市场经济要求的、对“军口”和“民口”进行强制性区隔的市场准入、生产要素流动等壁垒。有充分的中国文献证明,中国的“军民融合”战略是向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学习之后的改进。中国的“军民融合”战略并没有赋予中国“民口”向“军口”分享或转移科技、产品、服务的强制性义务。据此,他认为美国对中国施加的诸多限制性措施,“除了赤裸裸的限制打压之外,实在难以找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为中国官媒撰稿的经济与国际关系学者普遍对此限制令表示反对。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凤英在接受凤凰网的采访时提到该行政令,连同之前美国将多家中国企业列入各种制裁清单是在建立“小院高墙”。目前“小院高墙”事实上已经建立,相关高科技领域的美国企业在对华投资方面捉襟见肘。
“小院高墙”的战略于2018年由美国智库提出,“小院”指的是核心技术,“高墙”则代表划定适当的战略边界。“小院高墙”意味着美国政府需要对于国家安全直接相关的特定技术和研究领域划定适当的战略边界,进行封锁和管控。许多在中国官媒撰文的专家与学者如项立刚等在过去几年里多次抨击这个战略,并认为美国的这种行为无法得到其他国家的响应,并且会让美国企业失去中国市场。
一位在中国从事金融与咨询业数十年的专家则匿名告诉记者,该限制令目前看来并不是很严格。他自己和其他从业者从去年开始就听说了美国政府将会颁布类似的禁令,而禁令将会等到明年才生效。投资相关产业的美国资本即使目前还没有开始撤出,今年剩下的几个月时间也足够他们制定完善的撤退时间表,妥善处理在中国的投资业务和在相关中国公司的股份。
虽然该禁令涉及的领域不多,但该专家认为在中美关系剑拔弩张的大背景下,无论是中国公司接受美国资本,还是美国公司接受中国资本,哪怕是在敏感领域,都会变得更谨慎。他解释道:“因为一家公司的产品即使原本是民用的,也有一天会成为军用,投资人可能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而且这个限制令控制的范围未来也可能会扩大。”
他认为中国虽然无法强迫外国资本投资中国,但也会采取反制措施。在中国的咨询公司就是近几个月来中国政府打击的目标。今年五月,借由《反间谍法》,中国政府派人突击搜查了咨询行业龙头凯盛融英(Capvision)在中国大陆的几个办事处,并认为该公司没有“认真履行反间谍安全防范责任义务”。
企业界应对:已有准备,毫不意外
在中国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的创业者张宇(化名)表示,虽然所从事领域与该禁令直接相关,但同行之间对这起新闻的讨论却不多。他认为是因为在限制令出台前,相关的传言已经流传了很久,而且美国的创投基金投资中国企业的大趋势已经“冷淡”了好一阵子。“已经很久没听说有同行从美国基金融资了”,他表示。他的几位在外国投资基金工作的朋友近一年来在朋友圈等社交平台也都非常低调。
荣鼎咨询统计显示,去年美国对中国的直接投资为82亿美元,跌至20年新低;美国对中国的风险投资降至13亿美元,为10年来最低。研究公司PitchBook的数据显示,去年的交易金额下降了一半,降至690亿美元左右,为六年来的最低水平。
在疫情之前,中国创投圈中最知名的美国风投基金是红杉资本。中国几个知名企业上市时,红杉都持有大量股份,而创业者也都以得到红杉的投资为荣。今年6月,红杉资本发表声明表示将把全球业务拆分成三个实体,中国和美国业务将被分割开来。中国业务将被命名为红杉(HongShan)。这一行为让张宇意识到“以前世界是合并的,现在世界是分裂的”。
但在中国从事人工智能、半导体、芯片等领域的创业者也并不缺乏融资的渠道。张宇介绍说,这些领域都是国家重点扶持的,可以从各地政府拿到政策上的优惠和补贴。如果公司愿意在某地区落地,可以满足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KPI,地方政府会非常欢迎。这些公司也可以从政府做LP(Limited Partner,即有限合伙人)的人民币基金获得融资,过去的一两年里,从政府融资并不难。
近年来,因为国内房地产投资、理财投资收益的不理想,许多由地方政府主导的人民币基金开始进行股权投资,来支持当地重点产业的发展
中国政府也就美国等西方国家在半导体等领域的制裁出台了一套反制政策,例如中国商务部出于“维护国家安全和利益”而对高性能无人机及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以及之前已经宣布的将对一些可被用于芯片制造的金属实施出口限制。身处相关行业的张宇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分裂,他认为中美贸易战和疫情之前的全球化趋势给创投业带来的风口已经不复存在。
在中国经营投资基金的F先生认为,该限制令的影响并不会特别突出。他表示,海外资本在中国的投资确实在下降,但他认为,这背后的原因除了美国和其他国家把中国作为战略对手加以防范以外,也有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受到了疫情影响,经济不景气,需要先专注发展本国经济的因素。再加上中国目前经济发展放缓,资本都是逐利的,所以在看到中国发展的潜力下降,中国未来的盈利预期不高的情况下,外国基金转换去投资其他国家的企业也是正常的。
他认为行业对这种情况有预计和预判,所以不用担心。他告诉记者:“在经济和投资领域,最害怕的是不可预判的。这个有预判,企业和国家层面都不用担心。”同时,他还认为中国在制造业的领先优势仍然比较明显,所以未来该行业的国际合作仍然会很频繁。美国能限制中国的只有半导体等少数几个高技术领域,而在这几个领域,中国政府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宏观调控能力来应对制裁,而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民也是很爱国的,也会支持政府做出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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